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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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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孩的牙直打战,格格地响,嬷嬷。”鲍妮法西娅说道,“我跟她们讲土语,好让她们不害怕。您没看到她们那副样子呢。”

  “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们你会讲阿瓜鲁纳话,鲍妮法西娅?”住持说道。

  “您没听见吗,嬷嬷们总是对我说:你那野蛮相又露出来了,”鲍妮法西娅说道,“你又在用手抓饭吃。所以我不好意思说我会讲土话,嬷嬷。”

  鲍妮法西娅领着两个女孩走出仓库,在她那狭窄的宿舍的门槛前让她们等着。两个女孩就靠墙蜷缩在一起。鲍妮法西娅走进去,点上油灯,打开箱子翻了一会儿,取出一串钥匙,又走了出来,拉起女孩们的手。

  “听说把那个土人吊在卡皮罗纳树上了,是吗?”鲍妮法西娅说道,“还给他剃了光头,脑袋光秃秃的,是吗?”

  “你简直疯了,”安赫利卡嬷嬷说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知道了,亲爱的嬷嬷,是士兵们乘船押他来的,把他绑在挂国旗的那棵树干上。孤儿们爬到嬷嬷宿舍房顶上都看见了,您还给她们吃了顿鞭子。那些小鬼一直还在谈这事?她们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是一只黄色的鸟儿飞进来告诉我的。”鲍妮法西娅说道,“真的给他剃了光头?像格莉塞尔塔嬷嬷给土著女孩剃光头一样?”

  “是当兵的给他剃的,傻孩子。”安赫利卡嬷嬷说道,“两者不能相比,格莉塞尔塔嬷嬷给孩子们剃头是为了不生虱子,而给那个土人剃头是一种惩罚。”

  “那土人干了什么事,亲爱的嬷嬷?”鲍妮法西娅说道。

  “坏事,丑事。”安赫利卡嬷嬷说道,“他作了孽。”

  鲍妮法西娅和两个小女孩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院子分为两个部分,月亮照亮了小教堂的三角形门面和厨房的烟囱;传教所的另一部分则是湿漉漉的漆黑一团,砖墙在藤蔓和树枝的掩盖下显得矮了,模糊不清了;嬷嬷宿舍则仿佛消失在黑夜之中。

  “你看问题的方法不对头,”住持说道,“嬷嬷们关心的只是你的灵魂,而不是你的肤色和讲什么话。你太没良心了,鲍妮法西娅,你一到传教所就受到安赫利卡嬷嬷的宠爱。”

  “这我知道,嬷嬷,所以我求您为我祈祷。”鲍妮法西娅说道,“那天晚上我又变成野蛮人了,您瞧多么可怕啊。”

  “别哭了,”住持说道, “我已经知道你又变成野蛮人了,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干的。”

  鲍妮法西娅放开女孩子们的手,示意她们别出声,然后踮着脚向前跑去。一开始她走在她们的前面,但到了院子中间,两个女孩又赶到她的身旁了。三人来到后门前,鲍妮法西娅弯腰用那串粗重的生了锈的钥匙一把一把地试着,门锁吱嗞吱嗞地响着。她张开手推门,门板潮湿的木头发出空空的声音,但没有开,三人焦急地喘着气。

  “我那时候很小吗?”鲍妮法西娅说道, “有多大,亲爱的嬷嬷?你用手给我比比看。”

  “这么大,”安赫利卡嬷嬷说道, “你小的时候就是个魔鬼。”

  “我那时到传教所有多久了?”鲍妮法西娅说道。

  “不久,”安赫利卡嬷嬷说道,“只有几个月。”

  对了,那个时候魔鬼就钻进了我的身体,亲爱的嬷嬷。傻孩子,你在说些什么呀,说吧,说吧,看你还要说些什么。其实我是同那个土人一起被抓到圣玛丽亚德聂瓦镇上来的,孤儿们都告诉我了,安赫利卡嬷嬷。您得为您说的谎话去忏悔,不然要入地狱的,亲爱的嬷嬷。

  “那你干嘛还要问我?机灵鬼!”安赫利卡嬷嬷说道, “这是对我不尊敬,也是罪行呀。”

  “问问好玩嘛,亲爱的嬷嬷,”鲍妮法西娅说道,“我知道您是会升上天堂的。”

  试到第三把,钥匙转动了,门也开动了,但是集中在门外的树干、杂草、爬藤、鸟巢、蛛网和野葛顽固地顶着门,使门打不开。鲍妮法西娅全身顶着门用力推,只听得门外噼啪吱嗞地乱响,最后门开了,挤出一道刚够走出一个人的隙缝。她抓住半开的门,感到一丝丝的东西在轻轻地触搔自己的面孔,听到那看不见的树枝在喃喃低语,突然她的背后响起了另一种低语。

  “我又变成跟她们一样的人了,嬷嬷。”鲍妮法西娅说道,“鼻子上戴环的女孩吃了,还迫着另一个也吃,用手指硬是把香蕉塞进她的嘴里,嬷嬷。”

  “这和魔鬼又有什么关系?”住持说道。

  “一个还抓住另一个的手,吮吸她的手指,”鲍妮法西娅说道,“那另一个接着也这样做。你没有看见她们的那股饿劲呢。”

  住持:她们怎么能不饿呢,在奇凯斯就一口东西没吃,鲍妮法西娅,我知道你可怜她们。鲍妮法西娅:我几乎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们讲的话很怪,嬷嬷。我对她们说,在这儿天天有吃的,可她们非要走。我说在这儿她们会幸福的,可她们还是要走,于是我就开始给她讲述土著女孩都喜欢听的关于圣婴的故事,嬷嬷。

  “你这样做,算是对了,”住持说道,“讲故事,还有呢,鲍妮法西娅?”

  鲍妮法西娅吃了一惊,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一只萤火虫:回去,回宿舍去。她朝孤儿们走了一步:你们得到谁允许出来的?后门又被草木无声地挤得关上了。孤儿们一声不响地看着她,那是二十四只蝙蝠,形成一个奇形怪状的大黑影,使她看不清她们的面孔和罩衣。鲍妮法西娅朝嬷嬷宿舍看了看,一盏灯也没亮。她又命令孤儿们回到宿舍去,但她们既不动也不回答。

  “那个土人是我的爸爸吗,亲爱的嬷嬷?”鲍妮法西娅说道。

  “不是你的爸爸。”安赫利卡嬷嬷说道,“虽说你可能生在乌腊库萨村,但你是另外一个人的女儿,不是这个坏人的女儿。”

  嬷嬷,您不是骗我吧?安赫利卡嬷嬷是从来不说谎的。我疯了,她干嘛要骗我呢,为了不让我突然感到痛苦?为了不让我感到羞耻?难道我的爸爸就不能是坏人吗?

  “为什么一定是坏人呢?”安赫利卡嬷嬷说道,“你爸爸很可能是个好人,许多土著都是好人。你干嘛要操这份心,你现在不是有了一个更伟大、更慈祥的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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