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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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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米诺 光阴荏苒,可她没有发现什么迹象。他是否不理她了,是否对她的秘密不屑一顾?她感到焦虑、痛苦极了。可厄秀拉知道她这是自欺欺人,她明明知道他会来的。因此,她对别人没说起过一个字。 果然不出所料,他写信来了,问她是否愿意和戈珍一起到他在城里的住宅里去吃茶。 “他为什么要连戈珍一块儿请?”她立即提出这个问题。 “他是想保护自己还是认为我不能独自前去?” 一想到他要保护自己,她就感到难受。最终她自语道: “不,我不想让戈珍也在场,因为我想让他对我多说点什么。我决不把这事儿告诉戈珍,我会独自去的,到那时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坐电上车出了城,到他山上住宅去。她觉得自己远离了现实,似乎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她看着车下肮脏的街道,似乎觉得自己是一个与这个物质世界无关的人。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感到自己在魔幻般生活的流动中喘息着,失去了自己的形状。她再也无法顾及别人如何议论她,如何看她了。别人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她跟他们没关系。她脱离了物质生活的羁绊,就象一只浆果从它熟知的世界中落下来,落入未知世界中,变得陌生、阴郁。 当女房东把她引进屋时,伯金正站在屋中央。他走了出来。她看到他有些狂躁、震惊,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力量默默地发自他柔弱的躯体,这力量震动了她,令她神魂颠倒。 “就你一个人?”他问。 “是的!戈珍不能来。” 他沉默了,要猜个究竟。 然后他们双双在沉寂的气氛中落了座,感到很紧张。她注意到这屋子很舒服,屋里采光充足环境很安宁。她还发现屋里有一盆倒挂金钟,有腥红和紫红色的花儿垂落下来。 “多么美的倒挂金钟啊!”她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是吗?你是否以为我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厄秀拉只感到一阵晕眩。 “如果你不想记住,我并不强求你记住,”厄秀拉昏昏沉沉地强打起精神说。 屋里一片寂静。 “不,”他说,“不是那个问题。只是,如果我们要相互了解,我们就得下定决心才行。如果我们要建立联系,甚至建立友谊,就必须有一种永恒,不可改变的东西作保证。” 他的语调中流露出一种对她的不信任,甚至气恼。她没有回答,她的心缩紧了,令她无法开口说话。 见她不回答,他仍旧刻薄地说他的话,完全忘却了自己。 “我无法说我要给予的是爱,我需要的也不是爱。我所说的是某种超人性的、更加艰难、更加罕见的东西。” 她沉默了一下说: “你的意思是你不爱我?” 说完这句话她都快气疯了。 “是的,如果你这么说就是这么回事,尽管并不尽然。我不知道。不管怎样,我并没有爱你的感觉,我没有感受到这种情绪,没有,我并不需要这个。它最终会出现的。” “你是说最终会有爱?”她问,感到嘴唇发木。 “是的,是这样的,当一个人最终只孤身一人,超越爱的影响时。到那时会有一个超越自我的我,它是超越爱、超越任何感情关系的。同你在一起也是如此。可是我们却自我欺骗,认为爱是根。其实不然。爱只是枝节。根是超越爱,纯粹孤独的我,它与什么也不相会、不相混,永远不会。” 她睁大一双忧虑的眼睛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很诚肯的表情,微微地闪光。 “你是说你无法爱,是吗?”她的声音颤抖了。 “也许就象你说的那样吧。我爱过。可是有那么一种超越爱的东西。” 她无法忍受。她感到晕眩。她就是无法忍受。 “可是,如果你从没爱过的话,你怎么知道这一点呢?”她问。 “我说的是实话。无论你还是我,心中都有一种超越爱,比爱更深远的东西,它超越了人们的视野,就象有些星星是超越人们视野的一样。” “那就是说没有爱了。”厄秀拉叫道。 “归根结底,没有,但有什么别的东西。但归根结底是没有爱的。” 厄秀拉一时间对伯金的话瞠目结舌。然后,她微微站起身,终于有些不耐烦的说: “那,让我回家吧,我在这儿算干什么的?” “门在那儿,”他说,“你是自由的,随便吧。” 在这种过激行动中他表现得很出色。她犹豫了片刻又坐回椅子中去。 “如果没有爱,那有什么呢?”她几乎嘲弄地叫道。 “肯定有。”他看着她,竭尽全力与自己的灵魂作着斗争。 “什么?” 他沉默了好久。她在跟他作对,此时她跟他无法交流。 “有,”他心不在焉地说,“有一个最终的我,超越个人,超越责任的我。同样也有一个最终的你。我想见的正是这个你——不是在情感与爱的地方,而是在更遥远的地方,那儿即没有语言也没有君子协约。在那儿,我们是两个赤裸、未知的人,两个全然陌生的动物,我想接近你,你也想接近我。那儿也没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因为没有行为标准,没有理解。这是很超越人性的东西。用不着注册,因为你跟这一切都无关,一切既成事实、已知的东西在那儿都没有用。你只能追随你的冲动,占有眼前的东西,对什么都不负责,也不要求什么或给予什么,只按照你的原始欲望去占有。” 厄秀拉听着他这番演讲,感到头脑发木,失去了感知。他说的话出乎她的预料,令她不知所措。 “这纯粹是自私。”她说。 “纯粹,对的。可并不是自私,因为我不知道我需要你什么。我通过接近你,把我自己交付给那未知世界,毫无保留,毫无防备,完完全全赤条条交给未知世界。只是,我们要相互宣誓,我们要抛弃一切,连自己都抛弃,停止生存,只有这样我们全然的自我才能在我们的躯壳中实现。” 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思考着。 “是因为你爱我才需要我吗?”她坚持问。 “不,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也许我的确相信你呢。” “你真这样吗?”她突然受到了伤害,冷笑道。 他凝视着她,几乎没注意她说什么。 “是的,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否则我就不会在这儿说这番话了。”他说,“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这番话。在眼下这个时刻,我并不太相信。” 他突然变得如此无聊、无信,她不喜欢他这一点。 “可是,你是否认为我长得不错?”她调侃地追问。 他看看她,想看看自己是否觉得她好看。 “我不觉得你好看。”他说。 “那就更谈不上迷人喽?”她尖刻地说。 他突然生气地皱紧了眉头。 “你没看出来吗,这不是一个视觉审美的问题,”他叫道,“我并不想看你。我见得女人太多了,我对于看她们感到厌倦了。我需要一个不用我看的女人。” “对不起,我并不能在你面前作隐身人啊。”她笑道。 “是的,”他说,“你对我来说就是隐身人,如果你不强迫我在视觉上注意你。当然,我并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你说话。” “那,你干吗要请我来喝茶呢?”她嘲弄地问。 她说她的,他并不注意她,他只是在喃喃自语。 “我在你不知道自己存在的地方寻找你,我要寻找那个尘世的你,全然否定的你。我并不需要你的漂亮长相,我不需要你那番女人的情感,我不需要你的思想,意见,也不需要你的观念,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太傲慢了,先生,”她嘲笑道,“你何以知道我那番女人的感情,我的思想或我的观念?你甚至不知道我对你的看法。” “对此我并不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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