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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

  “这不是冒犯,杰里。”诺曼赶紧说道。

  屏幕上没有回答。

  “杰里?”

  屏幕上没有反应。

  “他又走啦。”哈里说道。他摇摇头。“天知道那个小杂种下一步又要干什么啦。”

  深入分析

  诺曼到上面的实验室看贝思,但她已在睡觉,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在熟睡中,她看起来十分漂亮。也真是怪事,她在水下待了那么久,竟然能显得如此容光焕发,容貌上原有的缺点似乎全消失了。她的鼻子仿佛不再那么尖,嘴巴轮廓仿佛也变得柔和、丰满多了。他望着她原来肌肉发达、青筋突出的双肩,如今那肌肉也显得平滑多了。不知怎地,她似乎更有女人味了。

  谁知道呢?诺曼思忖道。在海底待了那么久,已经无法判断任何事情啦。他走下梯子,回到自己的铺位。哈里已经在那儿,高声打着鼾。

  诺曼决定再冲一次澡。当他走到莲蓬头下时,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他身上的青肿全都消失了。

  下管怎么说,几乎全消失了,他盯着剩下的黄色和紫色伤痕,心里思忖道。它们在几个小时中就痊愈了。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意识到疼痛也已经消失。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他觉得这是一场梦,或是一场噩梦,转眼他又思忖道:不,这完全是周围空气的缘故。在高压环境里,治愈伤口和青肿的速度较快。这并非是神秘的事情,只是周围空气的作用。

  他用那块湿毛巾尽量把自己擦干,随后回到自己的铺位。哈里还在那儿打鼾,和原先一样响亮。

  诺曼仰面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传热器那红色的、嗡嗡作响的线圈。他有了个主意,便下床把哈里的传话器从下巴底下移到一边,那鼾声马上变成一种柔和的高频率嘘嘘声。

  好多啦,诺曼思忖道。他靠在潮湿的枕头上,几乎立刻进入了梦乡。他醒来时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才几秒钟吧——但他感到有精神多了。他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便下了床。

  哈里还在酣睡。诺曼把他的传话器移到原位,鼾声又大作。他走进D号筒体,来到控制台前,屏幕上还是那一排字:

  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

  “杰里?”诺曼说道,“你在那儿吗,杰里?”

  屏幕上没有反应,杰里不在那儿。诺曼望着堆在一旁的电脑报表纸。我真该把这些玩意儿再好好看上一遍,他思忖道。因为某种与杰里有关的事情困扰着他。诺曼无法确切地说明其中的原因,但是即使他把这个外星人想象成被宠坏了的孩子王,杰里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不合情理。这根本说不通,包括最后一个讯息。

  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

  是街头巷尾的流行语吗?或者只是模仿哈里?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杰里的交谈方式。杰里在交谈时总是不合语法,滔滔不绝地谈论实体和感觉,但有时却又十分口语化。诺曼望着这堆报表纸。

  我们将中断片刻,从我们的发起人那儿听取消息,然后立即回来。

  这就是个例子。他从哪儿学来的?那口气就像强尼·卡森①。但杰里为什么并不是始终都像强尼·卡森呢?是什么造成这种变化呢?

  ①Johnny Carson,美国著名电视主持人,以高薪和风趣闻名。

  同时,还有鱿鱼的问题。如果杰里爱吓唬他们,如果他把骚扰他们的舱体、看他们跳来跳去当作乐趣,干吗要利用一条鱿鱼呢?他这个主意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只有一条鱿鱼?杰里似乎喜欢有不同的表现形式。那么,他为什么不是这次制造个大鱿鱼,下次制造个大白鲨,然后再不断地变化下去?那样做对他的能力是不是更大的考验呢?

  然后还有特德的问题。特德被杀死之前,一直在和杰里玩。要是杰里如此喜欢玩,他干吗要杀死嬉闹的伙伴呢?这是讲不通的。

  或者,这讲得通吗?

  诺曼叹了口气。他的困扰来自于他的假设。诺曼一直假设,外星人的逻辑推理与他自己的相关,但是情况也许并非如此。首先,杰里的新陈代谢速度要快得多,因此他对时间的观念就不同。孩子只有在对一件玩具玩腻时,才停止去碰它;然后他们的兴趣又转移到另一件玩具。这几个小时对诺曼来说,显得如此痛苦而漫长,而在杰里的感觉中,也许仅仅是几分钟而已。他也许只是拿鱿鱼玩了几秒钟,然后便把它丢下,又去玩另一件玩具。

  孩子们也不太明白什么叫毁坏东西。要是杰里不懂得死亡的涵义,那么他就不会把杀死特德当一回事,因为他会觉得死亡仅仅是个暂时的现象,是特德一种“可笑的”表现形式。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确实毁坏了他的玩具。

  当他想到这些时,那么杰里表现为不同的东西,也就是实实在在的事了,不妨假设水母、虾子、柳珊瑚,还有海蛇,都是杰里的表现形式。是不是这样?或者它们只是周围环境中寻常的组成部分?有什么办法能作出判断吗?

  他突然又想到,还有那个水兵呢。我们不要忘记那个水兵。他是从哪儿来的?那个水兵是否也是杰里的表现形式呢?杰里是否能随心所欲地表现出他的游戏伙伴?要真是那样,他真会毫不在乎地把他们统统杀死。

  不过我认为那是十分清楚的,诺曼思忖道,要是杰里把我们干掉,他也是无所谓的。他只是想玩耍,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

  然而还有些别的名堂。他扫视着这些报表纸,本能地感觉到这一切现象有着某种内在的规律。某种潜在的东西,他没有摸索到;某种联系,他没有把握住。

  当他在思索时,有一个问题老是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鱿鱼?为什么是鱿鱼呢?

  当然会是鱿鱼啰,他思忖道。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时,一直在谈论着鱿鱼。杰里一定是偷听到了。他准是断定,鱿鱼会激他们做出表现。他这类推论无疑是千真万确的。

  诺曼把报表纸一页页地翻来翻去,目光落到了哈里破解的第一条讯息上。

  喂,你好吗?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杰里。

  用这句话来开头,就像其他话语一样恰如其分。哈里真是了不起,能把它破译出来,诺曼思忖道。要是哈里无法成功,他们根本也不会开始和杰里对话。

  诺曼坐在控制台前,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键盘。哈里说了些什么?键盘的排列是螺旋状的:字母G是第一个,B是第二个,依此排列。他思路十分清晰地解开了疑团。诺曼用一百万年时间也搞不明白的。他开始着手,设法找出第一组数字代表的字母。

  00032125252632 032629 301321 04261037 18 3016

  06180 82132 29033005 1822 04261013 0830162137

  1604 083016 21 1822 033013130432

  让我想一下……00是表示讯息的开始,哈里是这样说的。那么03是H。然后是21,即是E,25代表L,25又是一个L,而后面,26是O……

  HELLO(喂),

  是呀,这完全合理。他继续译着。032629是HOW……

  你好吗?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诺曼无疑尝到了一种乐趣,简直就像是由他本人首次把这一切破译出来似的。接下去是18,那是I……

  我很好。

  他把字母一一写下,动作愈来愈快。

  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1604是我的(MY)……我的名字叫……不过,就在这时候,诺曼发现一个字母译错了。那可能吗?诺曼继续干着,发现了第二个错误,然后他写下讯息,呆呆地盯着它,心里愈来愈感到吃惊。

  我叫哈里。

  “老天爷。”他叫道。

  他又从头进行了一遍,可是没有出任何差错。那不是他犯的错误。那条讯息再清楚不过了。

  喂,你好吗?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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