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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飞行教员伸出手推了一个按钮。

  费利克斯回头对凯西说:“请你仔细观察。”

  在电视屏幕上,那个飞行员仍很随意,显得漫不经心。但几秒钟后,他的身体往前凑了凑,突然警觉起来,对着控制台直皱眉。

  费利克斯指指教员的控制台和那一排屏幕。“你可以在这上边看到他正看到的情况。在他的飞行管理显示器上,前缘缝翼指示灯正在闪亮,而且他已经注意到了。与此同时,你看见飞机的机头微微上翘……”

  液压装置发出呼噜呼噜声,模拟器的大型锥状头部向上斜抬了几度。

  “英格拉姆先生现在按规定程序检查他的前缘缝翼手柄。他发现手柄处于上位并且锁定,这使他困惑,因为这表示他遇到的是非指令性前缘缝翼打开……”

  模拟器保持机头斜翘状态。

  “所以英格拉姆先生正在思考,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决定怎么办,飞机在自动驾驶仪控制下保持相当的稳定。让我们来看看他是怎样决定的。啊,他决定摆弄一下他的控制器。他把前缘缝翼的手柄拉下来,又推上去……他试图把警告符消去,但没有成功。于是现在他意识到他的飞机上出了系统问题,但他保持了镇定。他还在思考……他下一步怎么办?他改变自动驾驶仪的参数……他下降一点高度,减低飞行速度……绝对正确……他还是处在机头上翘的状态,但现在的高度和速度处在更为有利的情况下。他决定再试试前缘缝翼手柄……”

  飞行教员说:“我现在应该让他摆脱困境吗?”

  “为什么不呢?”费利克斯说,“我想我们已经把问题说清楚了。”

  飞行教官按了一个键。模拟器摆回到水平状态。

  “现在,”费利克斯说,“英格拉姆先生重新回到正常飞行状态。他把发生的问题记下来交给维修人员,现在他正在继续飞向伦敦的航程。”

  “但他是依靠自动驾驶仪操作的,”凯西说,“要是不在这种状态下呢?”

  “为什么他要那样做呢?他正处在巡航飞行中。自动驾驶仪至少已经接替人工操作有半个小时了。”

  “但假设他那样做了。”

  费利克斯耸耸肩膀,转身对飞行教官说:“把自动驾驶仪停掉。”

  “是,长官。”

  一阵警报声响起来。屏幕上,他们看见飞行员正注视着控制板,一边把操纵杆握进手中。警报声停止;驾驶室沉静下来。飞行员仍握住操纵杆。

  “现在他正在手控飞行吗?”费利克斯问道。

  “是的,长官,”教员说,“他现在的飞行高度是29000英尺,飞行速度0.71马赫,自动驾驶仪关闭。”

  “好的,”费利克斯说,“打开他的前缘缝翼。”

  教员按了个钮。

  在训练控制台的系统监视器上,前缘缝翼的警告灯闪烁着,先是琥珀色,继而是白色。凯西朝邻近的一个电视屏幕上看,她看见驾驶员身体前倾,他已经注意到了驾驶室的警告灯。

  “现在,”费利克斯说,“我们又一次看到飞机的机头向上,但这次英格拉姆先生必须自己来控制飞机了……所以他把操纵杆拉回来……非常轻……非常小心……好的……他现在稳住了。”

  他转身面向凯西。“你都看见了吧?”她耸耸肩膀,“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不管那架太平洋公司的飞机出了什么事,肯定不可能是由于前缘缝翼。也不可能是反向推力装置。无论在哪种情况下,自动驾驶仪都会出来干预并且取得控制。我跟你说,凯西,那架飞机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是个难解的谜啊。”

  回到阳光下,费利克斯走向他的吉普车,车顶上架着一块冲浪板。“我有了一块新的亨利牌板子,”他说,“想看看吗?”

  “费利克斯,”她说,“马德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嚷了。”

  “是吗?那就让他去喊吧。他喜欢喊。”

  “你认为545号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吧,让我们实话直说。N—22型飞机的飞行特性就是,如果在巡航速度下前缘缝翼展开,驾驶员又不使用自动驾驶仪,飞机的反应就相当敏感。我记得,凯西,三年前你就对这个做过研究,就在我们对前缘缝翼做了最后的处理之后。”

  “没错,”她说着回想起了过去,“我们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在一起分析N—22型飞机的飞行稳定问题。不过我们当时的结论是没有控制敏感的问题,费利克斯。”

  “你是对的,”费利克斯说,“现在也还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现代所有的飞机都是靠电脑来维持飞行稳定的。喷气式歼击机要是没有电脑根本别想飞起来。歼击机天生就不稳定。商业飞机没那么敏感,但即使如此,电脑也承担了诸如变换燃油、调整高度、调整重力、调整发动机推力的任务。电脑一直在时时刻刻地不间断地做着细小的变动,使飞机飞行稳定化。”

  “是的,”凯西说,“但飞机不要自动驾驶仪同样可以照飞不误啊。”

  “完全正确,”费利克斯说,“所以我们才训练机长们在那种情况下飞行。由于飞机非常敏感,当机头上翘时,机长必须非常缓慢地、轻巧地把它拉回水平状态。如果他矫枉过正,飞机就会机头朝下栽。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再朝上拉,但这次他还是应该非常轻巧地操作,不然的话,他会又一次修正过头。于是飞机就会陡陡地爬升,然后就是再次倒栽葱。准确地说,太平洋公司这架班机上发生的就是这么回事。”

  “你是说这是飞行员的过错。”

  “一般来讲,我会这样认为的,除非这个驾驶员不是张约翰。”

  “他是个好飞行员吗?”

  “说好还不够,”费利克斯说,“张约翰是最棒的飞行员。我在这里见过很多飞行员,有些的确很有才华。这不光是因为反应迅速和知识经验,也不光是技术,它是一种天分。张约翰是我在这种飞机上训练过的五六个最优秀的飞行员中的一个,凯西。所以,不管545航班上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是飞行员的错误。只要是张约翰在驾驶座上就不可能出这种错。我很抱歉,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定是飞机出了问题,凯西。只会是那架飞机出了问题。”

  去5号飞机库途中上午9时15分

  他们步行穿过宽阔的停车场,凯西陷入沉思之中。

  “那么,”里奇曼过了一会儿说,“我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毫无结果。”

  不管她怎样把证据往一块儿拼凑,她目前只得出这样的结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任何充分的、确定的东西。飞行员说是湍流,但没有湍流。一名乘客的描述符合前缘缝翼展开的情况,但前缘缝翼的展开并不能解释对乘客们所造成的可怕的伤害。乘务员说机长和自动驾驶仪争夺对飞行的控制权,而文庄说只有没本事的机长才会这样做。可是费利克斯却说这个机长是最棒的。

  毫无结果。

  他们哪一步都还没走到啊。

  里奇曼没精打采步履踉跄地走在凯西旁边,什么话也不说。他一个早上都默不作声,就好像545航班这个谜,昨天还让他那么兴味盎然,今天就对他显得过于复杂,让他无法理解。

  但是凯西毫不气馁。她以前好多次遇到过这般境地。初步的证据似乎很矛盾,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飞机事故很少是由单一的事情或失误造成的。事故分析小组就是要发现事件的一连串前因后果的整个过程:一件引起另一件,再引起另一件。末了,最后的演变发展就会变得复杂:一个失灵的系统;飞行员做出反应;飞机做出意料之外的响应;飞机终于发生故障。

  总是一连串互相影响、互为因果的事件。

  细微的失误和不起眼的小麻烦连接在一起构成了长长的链环。

  她听到一架喷气机的呼啸声。她抬起头,看见一架诺顿宽体客机映着阳光的身影。飞机飞经她头顶的上空时,她看见机尾上太平洋航空公司的黄色标志。它是从洛杉矶国际机场飞来的。巨型喷气机轻捷地降落,起落架上的轮胎激起一阵烟雾,飞机朝五号维修库滑去。

  寻呼机响起来,她把它从腰带上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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