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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是呀!”

  “如果你想下山,没问题!我会跟爹说。最近大伙儿都要下山去干活儿哩!”

  这时,疾风之介突然感到好笑。究竟是哪点好笑,他并不清楚。也许仍是因为阿凌的稚嫩罢!

  “别叫我去干活!”他带着笑说道。“别叫我去抢!”

  “不能做这,不能做那,你以为你在哪儿?”彷佛真的生气了一样!阿凌忿忿地说。跟着弯下腰来,将两只野兔拎在手里,转身离去。

  阿凌走后,疾风之介这才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绕到屋子右边,正欲俯看坚田那头,却发现约十余丈外的溪谷早已笼罩在深深的暮霭中了。

  这个时间湖面怎么看得清楚?疾风之介惊觉到自己居然会想站在这儿看。

  他记起有一回也是这样。那天,阿凌也是有事找他。想到这儿,疾风之介感到一丝微微的自嘲。

  和阿凌说话时,他总是尽量不去看她的脸。逃出小谷城、倒卧在树丛中时,第一次听到她那奇特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当时的印象着实深刻极了,如今只要一听见她说话,那印象便又鲜活了起来,没有一点改变。那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粹声音,既不像男,又不是女。

  光是听声音的话,也倒还好,但只要连她那不知继承自何人的美貌上的表情也一起看了,疾风之介就会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说来奇怪,那声音听起来让人想入非非。

  阿凌让疾风之介感受到一种硬生生的、奇妙的性感。就像原本该发芽的却没有发芽,该成熟的却没有成熟一样。

  阿凌向父亲看齐,对谁都直呼其名。村子里十五家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她一律直呼其名。这习惯自小养成,现在就算想改,大概也改不了了。而措词、动作的粗鲁,一方面是男性化的个性使然,一方面似乎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到底是父亲刻意如此培育的,抑或是因为在一群不怕死的粗汉围绕下被带大的关系,自然而然地便学会了那种措词和动作,可就不得而知了。

  刚被带到这儿来时,每当阿凌叫他“疾风!”疾风之介就觉得反感,不过那时期相当短,因为除了直呼人名外,他知道阿凌想不出其他更自然的叫法。

  换上工作服,疾风之介走到屋后的小溪去擦过身体,便直接绕过屋后,爬上小路,走了约十余丈。阿凌和阿凌的父亲藤十——部落的统率者——的屋子就在这儿。

  “老爹,怎么样?”疾风之介用部落的措词方式,朝着正在往炕里添木头的藤十开口说道。

  老头儿本就骨瘦如柴,身材矮小,但看来似乎又被这冬天的酷寒折磨了不少。

  “还好。不过,再怎么说,七十岁就是不行了啦!”藤十说道。那声音便是记忆中的某个夜晚,疾风之介躺在地上时所听见过的。

  疾风之介朝着老头儿,在炕边盘腿坐下。

  “听说又有生意做了是不?”

  “不错!”

  藤十只是点点头,跟着将吹火竹筒抵在嘴上。不一会,却又说道:“你去吗?”老人的眼睛突然为之一亮。“是要运些武器到一个地方去啦!大伙儿都去,你去么?”

  “老爹呢?”

  “我不去,阿凌去。这趟路相当危险,多一个人去也好。不过,当然也得看你的身体状况啦!”藤十说道。

  疾风之介不置可否。

  他可以想象这趟生意大约是什么样的性质。就在三、四天前,有个自称是本愿寺派来的和尚来到这比良深山的村子里。

  尽管疾风之介从未开口问过,但他心下十分清楚这个村子其实是直接受命于本愿寺的。而且,收集武器甲冑似乎是他们的主要任务。此外,搬运武器、监视他国武将的动静似乎也是这个总共十五家的村子的任务。不过,由于他们并不是本愿寺的门徒,算起来这些任务其实可以说是比良山里这一群不怕死的人的生意罢!

  和本愿寺既无特殊关系,和织田信长也并不怎么亲近。这或许也是这座村子几代以来的传统。

  “我不大想去。”疾风之介说道。

  “那就留下来吧!也许还有别的事托你。”藤十说道。

  随后,藤十和阿凌将晚饭摆在面前,相对而食。在隔了数尺远的地方,疾风之介一个人默默地吃着。这似乎也成了习惯了。吃晚饭时,大伙儿都不吭声,这也彷佛是一种习惯。总之,在拿筷子时是不说话的。

  食毕,阿凌说道:“疾风,再过一会儿洗澡水就热了。你扶我爹去吧!”像是对仆人下令一样。

  而阿凌那美丽的脸庞在炕里的火映照下竟闪着一片红晕。疾风之介不由得看呆了。很久,他才将视线移开,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

  村子里已经决定由几个男子和阿凌,外加两个女子下山去了。就在下山前一天,那几个男子便在藤十家中齐聚喝酒。

  在疾风之介看来,这场酒宴实在有趣得紧。照说,是为了即将出一桩危险任务才设下的酒宴,席上却静悄悄的。藤十坐在中央,而大伙儿并没有说些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将酒杯往嘴边送。

  疾风之介当然没有出席这场酒宴,只在刚开始时露了一下脸,立刻便离席了。在酒宴中不发一言,或许也是他们的传统罢,这倒是相当不错哩!疾风之介心想。

  他想起小谷城失陷前夕那一场狂暴的酒宴。疾风觉得比起他们,眼前这一群野汉要来得像人多了。

  “大概有一半的人回得来吧?”

  藤十若无其事地说道。一行人中最年长的平佐答道:“是呀!”但好一会,彷佛陷入沉思,而后一语不发。听见别的话题时,他却又开始附和地笑了。

  这些家伙真了不得!疾风之介心想。

  离开藤十家,回到自个儿的家时,疾风之介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宜在此地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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