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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铃子从晓子身边闪过,快步穿过屋子冲出走廊。

  从玄关旁边的客厅窗户看去,铃子在从玄关通往大门的途中自花园拔了一朵花,用手指狠狠地捏碎,然后头也不回地跨出大门。

  铃子一走,晓子顿时被无助的愤怒与悲哀的情绪所攫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骗人的眼泪!”她小声重复了一句铃子的话。

  铃子误解八田的事不算什么,但即使是情绪激动,斥责对境道介的爱情是骗人的,对她委实是一种打击。

  如果真是骗人的,就太严重了。铃子的怒骂声还在她体内回响着。晓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觉得疲劳降临全身。

  对境道介和系于心底的思慕不同,那里面有着难以理解的挂念,诸多考虑纷至沓来。

  明知不能爱却又爱着,那颗饱受乖违的心,铃子大概不会了解吧!然而就在铃子猜疑的心态下,那份爱被说成骗人的感情,使她几乎也怀疑起自己。

  前阵子不知不觉流下眼泪这件事,绝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如铃子所说的是骗人的眼泪。可是想想擦着眼泪的当儿,若说是骗人,或许真有欺骗的成分在内也说不定。

  晓子突然很想见境道介。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情。在今天以前,那种最好不要碰到的紧张情绪一下子从她心里丧失。

  晓子穿上木屐步出庭院,周围显得很明亮,天空虽没下着什么,但草地上却散布着一片白色雪粒。

  晓子不明白自己的心何以产生变化,心里所有的压抑如脱了缰的马,眼前不断浮现境道介的影子,嘴里也尝试念着他说过的话,衷心期待能早一刻和他相见。

  至此晓子才知道,自己一向最珍惜的东西是对道介的爱情,为了保住那份感情,甚至不怕牺牲贞节。

  诸如以上向晓子袭来的生气勃勃的情绪变化,并未持续很久,而只能称为一时的兴奋。晓子完全处于狂乱状态,在草地上来回地踏着冰霰走了三十分钟。那天傍晚回想起来,竟觉得一切就像梦中的举动。由于那是前所未有的经验,因此对晓子而言,是连血液也为之畅快流窜的愉快时间。

  那晚晓子打电话给铃子,意外的铃子很快来接听。

  “阿姨虽然不对,可是铃儿也很过分,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晓子说。

  “可是……”

  铃子的语气又回复到以往的娇嗔。

  “明天再来家里玩吧,说真的,你今天相当漂亮!”

  晓子刚说完,铃子马上也接着说:“阿姨也一样啊!”

  “什么话!”

  “是真的!你不是说我说的太过分了吗?阿姨被我吓坏了的那时很漂亮!”

  “好了,可以停止了吧!每次都得意忘形。”

  “是的,遵命!”她天真地回答。

  “明天要认真商量一下八田的事。”

  “拜托阿姨了,可是我讨厌和那个人见面。”

  “刚刚才说,现在就这样。”

  “可是人家……”

  撒娇的语气在晓子的耳里回响着。

  §一七

  在那之后的两、三天,晓子再次感到血液里强烈的骚动,因此和以前一样,穿着木屐在庭院里来回走着。

  这天才是真正的入春,气候温暖,一晒到太阳就会汗湿。

  一度侵袭晓子的心和发作的感情,意犹未尽般再次来袭,她没必要以和铃子交谈来使情绪高昂。她打开附近书店送来的画报。然而仅这小小的动作,已使她轻易地再度发作。在一幅卷头画上,她发现曾经和道介一起眺望过的京都加茂川的照片。

  当然,那张以早春的加茂川流水为背景、焦点模糊的照片,和晓子与道介一起眺望的萧飒冷清的晚秋风光完全不同,但视线一接触到那片记忆犹新的宽广河床,晓子的心就起了异样。

  她想见境道介,想让他那磁性的低音摇荡心胸,但,为什么见面是坏事?

  “太太!”

  晓子没听到女佣人阿菅的声音,而兀自从中庭走向内院,踏着被午后春阳所照射的草地、泥土。

  在一棵大银杏的树下,晓子停下脚步,一个想法骤然浮上心头,使她伫立思考。如果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她就可以到郊外的境道介家拜访了。三点从这里出去,换电车再怎么费时,四点半一定可以到。

  晓子像被迷住般定定地站着,眼睛注视着约有双手合抱的、粗糙而湿润的银杏树干,如同要将它吃掉似的。树干上有一只蚂蚁在往上爬着,看起来很可怜,像是永远也爬不到。她不知道这么一只小蚂蚁,为了什么目的,非要爬上这棵高大的老树不可。

  “太太!”

  听到阿菅木屐的声音,晓子猛然回头。那时,在晓子眼中,阿菅点缀着的广大庭院的风景完全丧失色彩而变得苍白,晓子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

  “八田先生想见您。”阿菅说。

  “带他到庭院那边,坐垫也拿到走廊上。”

  说着,晓子感到轻微的晕眩,踏着凌乱的脚步往中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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