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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啊!我们有约定吗?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原来是约好的,没想到忘得一干二净,而且经对方这么一提,才想到那约定还是自己先提出的呢。“突然有急事,到京都去了。”

  她继而又想,要不要把那件与他有关的事告诉他?话到嘴边,她还是打消那个念头,接着说:“顺道和铃子在京都游览了一下。太好了,现在的京都……”

  听到铃子的名字,八田像要避开话题似地说:“有一个画家朋友想为夫人画肖像,明天来拜访可以吗?”

  “不行,不行,要我呆呆坐在画布前,那很不舒服。”

  “可是,以前就说过要帮您画张像的。”

  晓子没忘记,但今早她决定谢绝那件事。

  “请等我愿意的时候再帮我画,现在请帮我回绝。”

  “真令人为难!”

  “这有什么好为难?”

  “夫人,您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啊!有吗?”

  “怎么会这样?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偶尔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大约是十年一次吧!今天刚好碰到那一天。”晓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时,晓子看见八田的脸上沁着汗珠。虽然开煤气炉使屋内暖和一点,但室内的温度应不致使人冒出汗来才对。

  “觉得冷吗?”

  “啊?”八田不解地抬起头。

  “不会觉得热吧?”

  “不,没有……”

  那是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脸。八田是个有点厚颜,却同时兼具纯情与懦弱的青年。

  比起铃子,他更像个会自杀的人。

  “铃儿和你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八田低头不语,突然用手指拨了拨长发,面无血色地看着晓子,说:“我,拒绝了。”

  “不是已经说定了吗?”

  “是,不过后来取消了。我一直想说却说不出口,直到一个星期前,终于提起勇气告诉铃子。”

  晓子这才知道原因。她曾打破砂锅向铃子追究自杀的理由,铃子只轻描淡写地说不了解八田的想法,其他一概隐而不谈。对正迷恋着八田的铃子而言,解除婚约确实是莫大的打击。

  从以前晓子就觉得八田对自己怀有好感,在自己面前总是扭忸怩怩的很不自在,但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容许外甥女的未婚夫有这种态度的她,不能说全然没有游戏的心理,只是没料到八田会对已为人妻的自己认真地燃起爱苗。

  而且,自己不也把铃子的嫉妒当成一种享乐吗?一对郎才女貌的年轻男女结婚,一定是天作之合,且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宇宙,不会考虑其他的人。

  再说,这位服务于贸易公司、出身东大的年轻优秀的经济学学士,并不是晓子所喜欢的典型,而毫无疑问的,一定和铃子很相配。

  “请不要胡思乱想,再恢复婚约吧,找个好地方坐飞机去度蜜月,一定会很快乐的。”晓子说。

  “你真的这么想?”八田的眼神黯然。

  “不是吗?”

  “我的想法不同。我并不是为了和其他人结婚才舍弃铃子,跟她解除婚约,我是打算一个人度过这一生,我想这样我可能会比较快乐。”

  八田的口气突然变得郑重其事,最后以年轻人感情激动的声音说:“今天,就此告辞。”然而在站起来的同时,却又突然说:“关于画家朋友的事,我下次再来拜托。那是预定在S展展出的作品,如果不行,他一定会很失望的。”

  八田显然为自己下次的来访找到正当的理由。

  “什么失望!与其关心朋友的事,不如仔细考虑一下铃儿的事!”晓子说。

  八田不予置答,在门口步履蹒跚地离去了。

  送走八田后,晓子坐在椅子上想:从今以后,对这年轻人非采取强硬的态度不可。

  女校时代的一位朋友、后来嫁给大阪实业家的富栏正代说过:

  “你的眼神会让所有的男人都产生误解!”

  或许真的由于眼神特殊,确实有几位意想不到的人,向晓子表明过令她吃惊的心意。

  但是,果真有人看透自己的表情、眼神,那么,除了天生的媚态之外,他们应该还看到自己态度中的冷淡才对。

  “你的眼神好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每个男人都会被你吓跑。”

  十年前,有个人曾用和富栏正代完全相反的话批评过她,这个批评者,正是境道介。

  思索这种种事情,晓子才发觉,原来只有境道介才是真正了解自己的人,瞬间,她的心里掠过一丝既愉快又心痛的感觉。接着,晓子觉得有样东西在她心中的每个角落泛滥开来。

  那一整天,晓子都在走廊的藤椅上望着庭院。预定今天来访的铃子终究没来。将近黄昏时大学来了电话,通知清高有宴会,晚上不回来吃饭。

  黄昏时,晓子边做着自己的晚餐,边想:或许只有在面对道介时自己的眼神才会显得冷淡,而对别人却容易闪着令人误解的不驯眼光吧。

  想到这里,晓子突然感到不安。那是一种没来由的不安。

  那么,对自己的丈夫清高恐怕是既不温柔也不冷淡、什么也没有的眼神吧!

  她转着水龙头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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