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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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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作穿上了浆得硬绷绷的浴衣。穿浴衣在他还是第一次。曾几何时,母亲从台北给他寄过两三件浴衣,可是全被他原封不动地放在箱子里了。 洪作踏进内客厅,只见宇田坐在靠近走廊的地方。宇田抬头看着穿上了浴衣的洪作,说:“你真是先下手为强啊!” “嗯。” 洪作在铺垫上坐下,说:“老师回来时走的是哪条路?” “说话不用绕弯子。” “我是追赶老师而来的。” “这我知道——为什么追我呢?” “我想道歉。” “道什么歉?” “老师生我气了。” “没有生气哟!还没轮到对你生气的时候。有功夫对你生气,不如考虑别的事情。” “嗯。” “没有生气。” “嗯。” “没想到吧?象你这样,是所谓无所用心。” “无所用心?” “听说过吗?” “没有。” 洪作确实没有听过这个词。不过,他总觉得他懂得这个词的含义。 “人们于心有愧,便疑心生暗鬼。你也有这种情况吧?” 宇田站起身,走进浴室。洪作坐在走廊里等候宇田进浴完毕。 夫人拿着啤酒来了,准备打开瓶塞。洪作说:“等老师来了一起喝吧。” “他就会来的。你先请吧。” “可是……” “不要紧哟!你倒是意外地拘谨呢!” 宇田夫人替洪作斟了满满一杯啤酒,又回厨房去了。洪作想,反正是特意给自己斟的,但喝无妨。于是他端起了酒杯。身穿浴衣坐在走廊里喝啤酒,这类事情在他是前所未有的。他认为这才叫做痛快。 不一会儿,宇田穿着浴衣走进房里。 “真不错!” 洪作想藉这句话表现他心里感到多么满足。 “喂,给我也来一杯。” 宇田也在走廊里坐下了。 “怎么样,下了决心吗?” “啊,什么决心?” “问我什么决心!你去不去台北的父母身边这件事,从白天起就成了我们两人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说要考虑一下,于是不知往哪儿去了,就此一去没回头,不是吗?现在下了决心罢?” “嗯。” “打算怎么办?读了母亲的信,你怎么想的?” “嗯。” 洪作这才记起刚才在寺院门口的土间里随手把信塞进裤袋了。 “还没看呢。” “为什么不看?” “不,要看的。当然要看。不过没来得及。拿到信便立刻追赶老师而来,确实没时间看它。” 信在哪儿?“塞在裤袋里了。” “为什么要塞?竟然乱塞母亲的来信?——你有时间洗澡、喝啤酒并且赞美说‘真不错’,而看看母亲的来信就不行吗?” 可以看出,宇田因为不大愉快而扭歪了脸。据宇田夫人说,宇田在一年之中难得有一回发火,而这一年一度的事情,似乎就在眼前了。 “对不起。” “不用向我道歉。去台北向父母道歉吧,向父母!” 看来情况越来越不妙。 宇田夫人通知饭莱已备好,洪作和宇田便暂时搁下尚未解决的问题,面对面地在餐桌旁坐下了。 “又是素烧牛肉,太好啦!”洪作说。 宇田说:“你来我家两次,碰巧都是吃素烧牛肉。但我们并非老吃这样菜。挑人家的毛病可不行!” 洪作因为今天主人又招待他吃素烧牛肉,本来打算表达自己满意的心情,但宇田怎么也不理解他的本心。 “老师的确乖僻呀!怎么是挑毛病!绝对不是。” 洪作认为,该说的话还是和盘托出为好。 宇田说:“是吗?若是这样,我为这一点向你道歉。” “是啊,怎么会挑毛病呢?本来就是作客嘛!”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家伙连话都不会说。——还是到住在台北的父母身边去吧。” 正在这时,宇田夫人来了。 “谈妥了吗?”她问道。 “去台北的事吗?” 洪作难于作正面回答。宇田接口说。 “这事好象还没定妥。” 于是夫人说:“大约无所谓妥不妥吧?尊母的每一封信中不是都写着要你回去吗?所以不管你愿意与否,是非回去不可的。不是吗?” “嗯。” “那么,就这么定了,行不行?” “嗯。” “嗨,这就好了!那么就这样谈妥了。既然决定去,就赶早为好。什么时候起程?” “嗯。” “哎,动身的日子往后再定也行。反正已经决定了,今晚就算是我们为你送行吧。” “嗯。” “那么,鸡素烧不算数,我另外再去买生鱼片添上。送行总得象个送行的样子。” 夫人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真有两下子!”宇田说,“女人真是了不起。独自一人刹那间就把事情定了下来。事已至此,你除了去台北之外,别无他法了吧。” “嗯。” 洪作彻底投降了。 “喂,斟上酒喝吧!”宇田说。 洪作举起了酒杯。 “振作起精神!为什么垂头丧气呢?事情的决定,都是在一瞬之间。左思右想是决定不了的——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宇田这会儿变得和蔼可亲了,转而安慰洪作。 来,倒酒喝!然而,去台北的事刹那间便被决定了下来,洪作为此郁闷不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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