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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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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作唤他停步,可宇田头也不回,径直走出大门。洪作立刻朝寺院的门厅飞奔而去。他想,要去追赶宇田,解除他的怒气,穿好上衣去比较妥当。他不必跑进自己的房间。就在门厅入口的门框上,放着他要取的上衣,上衣上面搁着一封信。 洪作把信塞进西装裤口袋,柃着上衣,跑出门厅的土间。 出了寺院,他小跑着穿过港町的狭窄通道。街道两旁的店铺并不怎么多,但可能是黄昏已近的缘故吧,在街上步行的行人,显得熙熙攘攘。 “洪作君!” 面条铺的老板娘招呼洪作。这位老板娘很难应付。她每次见到洪作,老是诉说洪作的一个名叫相原的同班同学欠她债没还的事情。洪作和相原不过是同学关系,交情并不密切。他与这件事毫无关联,而且根本不知道相原毕业后已去向伺方。 “洪作君!” 听到第二遍叫唤时,洪作停住脚步,说:“以后再说吧——现在我有急事!” “有急事?别骗人!你这人会有急事吗?” 这话多少是不能置若罔闻的,但洪作没答话便走了。港町的通道有几道弯。当洪作到达第若干个拐角时,从背后传来了叫唤声:“寺院的小伙子!” 这一次叫他的,是一家细木器店里的老人。 “得便来这儿一趟,有东西请你捎回寺院。” “行!” “别光许愿不兑现!这事先前就拜托过你!” “行!” “别光说‘行’、‘行’!” “知道了!现在有急事!” “你有什么急事!不是每天都闲着吗?这儿有甜薯,不吃了再走吗?” “甜薯?没那份闲功夫哟!” 的确没那份闲功夫。洪作开始跑步。可是他刚跑几步便停了下来,返身朝细木器店走去。他觉得木屐的带子了。 “借双草屐给我吧。瞧,木屐的带子断啦。” 老人的眼光落在洪作的脚上。 “进店去,向大娘要一根带子吧。” “现在要赶急。真的很急。借草屐给我吧。” “好吧,穿这双行吗?” 老人指着自己脚上的草屐说。洪作用自己的木屐交换了老人的草屐。 “别让汗脚给弄脏了!” “您放心。” “真拿你没办法!这么急干什么去呀?” 这话音落在洪作的身后,这一回他真的疾跑如飞了。跑出港町狭巷,进入鱼町,路面变宽,行人增多,这才使人感觉到进入了城市。 前方不见宇田的影子。洪作想,尽管自己在途中耽搁了些许时间,宇田也不至于走得这么快。出了鱼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洪作并不知道宇田走了哪条道,但他不假思索地直往前走。他想,即使路上迫不到宇田,不妨直接往宇田家里去。 街上亮灯了。每当薄暮时分的街道亮起灯,洪作心里总不免有些悸动。这种感觉今天格外强烈。他的胸口一阵阵发闷。 走进宇田家的大门时,洪作和刚好从便门出来的宇田夫人打了个照面。 “老师还没回吗?” 洪作未经问候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唉呀!这是怎么回事?他去你那儿了呀!”宇田夫人说。 “见过面了。在寺院见了面,可后来老师先回家,我是随后追来的。” 洪作说话时中断了好几次。他从火车站附近一直跑到这儿,所以还在剧烈地喘气。 “为什么追赶他呢?” “我惹老师生气了,想向他道歉。” “他不会发火呀!难得有一次。” “不过,刚才是生气了。” “不,我想他不至于发火。他说得尽快让你看到你母亲的来信,所以散步时顺便把信给你带去。 “是吗?” “真生气了?” “我想是。” 我真想看看他发火时的表情!——我想,偶尔发发火也无妨,可他就不发火!大约一年发一回火吧。 “这么说,我弄错啦?” 事情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宇田夫人说:“在这儿吃晚饭怎么样?” “好。” “那么请进。” “我去找找老师吧。” “不用啦。又不是小孩,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洗澡?” 你不如洗个澡吧。 “水刚好开了呢。你快洗吧,我丈夫回来,马上让他洗。反正在这儿吃晚饭,洗得舒舒服服地吃饭,岂不更好?” “嗯。” “好,请吧。” 在夫人半命令半催请之下,洪作在土间里脱下了细木器店老人的草屐。 夫人给他拿来了毛巾和肥皂,然后把他领到浴室。洪作在这儿脱下上衣,又脱下无袖衫。小小的浴室被浴桶塞得满满的。洪作把身子泡在浴桶里。 “水烫不烫?” 从板门另一面传来了宇田夫人的声音。 “恰到好处。” 洪作舒舒服服地洗着澡,心想:“啊!宇田老师的夫人真好!”宿舍的浴室和寺院的浴室,哪一处都比不上这里舒适。 洪作刚要跨出浴桶时,听到了宇田的声音。 “什么,正在洗澡?” 洪作停止了拧毛巾,侧耳细听宇田说话。 “嗬!正在洗澡!” 又听到了那同一个声音,接着声音压低了,不知说了句什么。过了会儿,只听得:“好极了!干得真漂亮!佩服,佩服。” 宇田的这句话,究竟是赞美还是责备?洪作难以判别。 洪作走出浴室。他发现西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浴衣。洪作想:“是叫我别穿西服而穿浴衣罢。”不过他认为有必要弄确实,想好之后,他在浴室里向内客厅大声问道:“这件衣服可以穿吗?” 于是,传来了宇田夫人的答话声:“请穿吧——那里不是放着浴衣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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