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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作走上“清风庄”二楼时,伙伴们一个也没到。胖老板娘迎过来,以她惯用的男人般的生意人口气关切地间道:

  “木部、金枝和藤尾都会来吧?”

  这老板娘,无论叫谁都省去名字光叫姓,唯独叫洪作却不然,是唤“洪作”其名,这事有点儿怪。

  “听说木部和金枝去了东京,藤尾去了京都?沾他们光,沼津镇生色不少啊。没听说洪作的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留在沼津。”

  “中学毕业了,还住在沼津,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里准备投考。”

  “在这儿用功?真会用功吗?不会又和坏朋友一块儿游手好闲吧?”

  “哪有这种事!”

  “可这算哪门子事呢?哎,还是回到父母身边靠得住啊!你有父母呀!”

  老板娘抹好餐桌,出去了。

  这时木部到了。他长得矮小,却能迅速地学会任何运动,身体显得朝气勃勃。他身穿一件碎白点花纹的筒袖服。

  他走进餐室,说:“我游了泳才来的。”

  他确实显得疲惫不堪,一屁股坐下,仰面倒在草垫上。

  “就你一个人游泳吗?”

  “嗯。”

  “水很冷吧?”

  “冷。金枝和藤尾还没来?咱们把饭菜叫来先吃吧。肚子饿了!”

  说完,他拍了一下手掌。老板娘一会儿走了进来,说:

  “小孩子脾气!一般顾客可没有拍手这套把戏。”

  “先给我们弄点儿什么吃吧?”

  “人到齐了一块儿吃!去了东京,还不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可不行哟!”

  “我懂!我懂!”

  “别躺着说话。站起来说!”

  “烦死一了!”

  木部站了起来。恰在这时,藤尾走进来了。他穿着金属纽扣的大学生制服,进门便脱下上衣,对老板娘说:

  “今天是送别会。大娘,您得加把劲,给我们弄好吃的!”

  藤尾的身材属于肥满型,体格和说话的口气,都俨然象个成年人。

  “可别说这大人话,老得靠父母供给学费生活费!你说是送别会,送谁呢?”

  “送大家。”

  “洪作说他要留在沼津嘛!”

  “是啊。只有这家伙,想送也送不走!大娘,这孩子拜托给您啦!”

  “我可不受这个托!”

  “别这么狠心哪!光吃寺院的伙食,那可会营养不良,得时时给他补充点儿肉排!”

  “我这是做买卖,只要付钱,随时都给吃嘛!”

  “说到钱,在洪作口袋里,可不是时时有余的。”

  “那就把他领到你那儿去吧里”

  “啊?!”

  藤尾仰面向后倒去,就势跳起脚做了个急翻身。看了这动作,木部说:“会这个吗?”

  说着,他把两手支在草垫上,弓起腰,将两脚绕住手肘。

  “喂喂,别闹!稳重些!”

  老板娘一边规劝,一边走出了餐室。不一会儿,她又走进来,手里拿着啤酒。

  “这个,算我请客。送别会嘛!”

  与此同时,轮到洪作表演了。他把身体向前屈折,乘势将两脚向上挺伸,倒立起来。

  藤尾、木部、洪作三人正喝着啤酒,金枝到来了。他穿着碎白点花布的和服。

  金枝突如其来地说:“就在这附近,我刚才遇见了个漂亮姑娘。”

  “是哪个?是哪个?”

  藤尾倏地站起身,从窗口探视马路。

  “难道没看见?”

  藤尾用手搭个遮篷,说:

  “美丽的人儿,你已去向何方?”

  “不在了吗?她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人物。真妙啊,我遇见的她!”

  金枝说罢,在餐桌上支起两手托着腮,又说:

  “我呀,近来时常被美女摄走心魂。我想:这样下去可不行!然而这是所谓的青春,所以无计可施啊!”

  木部说:“到了发情期嘛!”

  洪作马上说道:“我讨厌‘发情期’这个字眼!”

  洪作从内心深处厌恶这个无视人类尊严的字眼。

  “瞧你说的!你不也到了发情期吗?”

  “我到了发情期!”

  洪作把这话当了真,生气了。

  听了这话,木部很不耐烦地说:

  “真拿这位少年清教徒没办法!他厌恶‘发情期’这个词!听了这话,他感到痛心!所以,自己到了发情期,便成了悲剧。从此以后,背负着情欲这个包袱走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是寸步难行的。你知道和情欲作斗争是怎么回事吗?逃跑是不成的。无论你逃得多远,它也会追上你。不能逃,要迎着它走上去。你猛吼吧,几百遍地喊叫‘发情期’吧!这样一来,‘发情期,这类字眼就算不上一回事了。你说怎么样?”

  接着,木部大声喊叫起来:

  “发——情——期!”

  金枝说:“住口!混蛋!”

  可是,木部脸色发青,又一次地狂叫:“发——情——期——!”他脸上的表情令人吃惊,洪作知道木部在发狂了。

  “哎呀,都是些讨厌的家伙!有的人为听到‘发情期夕而生气,有的人还在嚷嚷什么‘发情期’、‘发情期,的。依我看,把‘发情期,改说成‘萌发期’不就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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