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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汤姆·泼拉特讲的是“俄亥俄号”绕合恩角没完没了航行的故事,当初鞭刑还没有废除,他们有一支舰队,如今这支舰队像毛里求斯的渡渡乌一样已经绝灭,毁于南北大战中。他告诉他们火红的炮弹如何纷纷掉到大炮附近,他们跟其中一颗只相隔一小块湿泥,钻进木头的炮弹丝丝作响冒着烟,“密斯杰姆巴克号”上有个水手把水泼在炮弹上,还向炮塔上大声叫喊,让他们也试试。他还讲了封锁的故事,一连好几个星期船抛了锚在水上摇摆,只有蒸汽船来了又去了,才打破一会儿单调的生活,后来他们的煤也用完了,帆船更毫无办法;还讲到大风和寒流,寒流让二百个人日夜不停地在结冰的缆绳上、船台上和索具装置上捣呀,砍呀,那时厨房里像炮台上开出去的炮一样火红,人们喝可可用的都是提桶。汤姆·泼拉特没有在蒸汽船上耽过。在那玩意儿还比较新鲜的时候,他的服役就结束了。他认为那是和平时期一种中看不中用的发明,他满怀希望有一天帆船会重振雄风,有一些装有大炮的万吨快速帆船问世,帆杠足足有二百英尺来长。

  梅纽尔讲起话来慢条斯理,语调软绵绵的,他老讲马德拉岛一些漂亮姑娘在河边洗衣服,那时月亮皎洁,香蕉树摇曳生姿,还讲一些圣人的传说,寒冷的纽芬兰中途港一些希奇古怪的舞蹈和搏斗。萨尔脱斯则主要谈农业,因为尽管他读《约瑟篇》,还常常解释这部“圣典”,他的一生使命还是要证实绿肥,特别是三叶草的价值而反对任何形式的化肥,他一提到化肥就禁不住大肆攻击,他从铺位上抽出一些油腻腻的书,多半是橘子大王贾德的著作,拉腔拉调地朗读起来,还朝哈维直摇晃手指头,哈维却一句也听不懂。

  要是哈维取笑萨尔脱斯的演说,小个儿宾就会真心实意感到痛苦,因此哈维只能管住自己,受罪也保持礼貌的沉默。

  那个厨师自然是不参加这些谈话的。通常,他只在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才说几句话。不过有时一种古怪的演说天赋也会突然降临他的身上,那时他也会发表自己的看法,一半用盖尔语,一半用结结巴巴的英语,一说就是一个小时。他跟两个孩子特别谈得来,而且他决不收口他的预言,说总有一天哈维会成为丹的主人,而且说他一定看得到这一天。他告诉他们冬天布雷顿湾运送邮件的办法,说狗拉雪橇到科特雷的情形,还谈到北极破冰船的事,那种船打破了大陆和爱德华王子岛之间的冰层。后来他又把他母亲讲给他听的故事告诉他们,说到遥远南方的生活,那里的水从不结冰,他还说他死后他的灵魂会安息到一片白色的沙滩上,那里气候温暖,有棕桐树在上面枝叶招展。孩子们觉得这个念头非常古怪,因为这个人活到现在还从没见过棕搁树呢。还有,每当吃饭的时候,他经常问哈维,而且光问哈维一个人,饭菜是不是合他的口味,他这样问,第二批吃饭的人往往会哈哈大笑。不过他们对厨师的看法还是相当尊敬的,因为在他们的心底里也认为哈维有许多事情的结果表明是一个吉星。

  哈维的每一根毛孔都在吸收新的知识和新的事物,身体也因为呼吸新鲜空气而越来越结实,这时“海上号”一直在航行,干着纽芬兰浅滩上的捕鱼工作,底舱里长方形的大腌箱里鱼压得紧紧的越堆越高。没有一天的工作有什么异常,可是这种平常的日子一天紧跟着又一天。

  自然,一个像屈劳帕那样名声在外的人,许多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照丹的说法,这些邻船的人都瞄着他爹,可他自有一套非常有效的诀窍,常常在重雾骤布流水悄悄的纽芬兰浅滩上给他们一个不告而别。屈劳帕避免跟他们结伴而行有两个理由,首先他希望进行自己的试验,其次他反对各国的渔船混杂在一起组成船队。这一大批船主要来自格罗萨斯脱,也有来自普鲁温斯城、哈维奇,其它的零星船只和一部分来自缅因州各港口的船。至于那些船上的水手就天晓得来自何方了。冒险往往会产生鲁莽行为,再加上贪婪搀杂其中,在拥挤的船队中,各种各样事故的机会便层出不穷。这好比一大群羊,围在一头谁也不认帐的头羊身边挤作一团。“就让那两个杰罗尔德家的汉子去带领他们吧,”屈劳帕说,“在东部浅滩上我们不得不在他们中间耽一段时间,不过要是运气好的话,也不用耽得太久。我们现在在哪儿,哈维,眼下有没有考虑找一个合适的陆地。”

  “是吗?”哈维说,他正在打水(他刚学会如何摆动提桶),刚才他们在加工鱼,时间特别长,这时已经停了下来。”这么说来,换换花样,碰碰倒霉的陆地倒也不错。”

  “所有的陆地我最想看到的是东部的卿角,可我不想去碰它,”丹说,“看样子我们不必在浅滩上耽两个多星期。哈维,你能碰到船队上的人了,你不是一直想碰到他们吗?到时候我们就得真价实货干活了。谁也休想正不正经吃顿饭。‘饿着肚子拼命千,睁不开眼睛再去睡。’好家伙,干得你一个月以后还恢复不了你以前的模样,到了弗吉恩滩我们不会再让你打扮得像模像样了。”哈维从埃尔里奇的海图上知道老弗吉恩滩跟一个名字古怪的浅滩休息地是渔船游犬的转折点,而且运气好的话,他们在那里可以用完盐的储存。但是看看那个弗吉恩在海因仅仅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他怀疑即使是展劳帕,运用象限仪和铅锤也未必能找到。他后来才知道,屈劳帕对任何人的事情都是一视同仁的,而且甚至会帮助别人。舱房挂着一块4 ×5 英尺的大黑板,哈维一直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直到几个大雾天以后他才明白,那天他们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嘟嘟声,那是一种脚踏的雾角机发出来的声音,跟得了痨病的大象吼叫起来一模一样。

  他们连忙临时抛锚,让铁锚在下面拖着走。“横帆在吼叫,说要让它有自由活动的余地,”朗杰克说。这时一条三桅帆船从雾中滑行出来,几张红色的前帆水淋淋的。“海上号”用海上的信号向那条船敲了三次钟。

  那条大船中桅帆转了向,减缓了速度,船上传来一阵尖叫和欢呼。

  “法国人,”萨尔脱斯伯伯一脸瞧不起的样子。“从圣·马洛来,密克隆岛上的船。”那个农夫在海上却有不受天气影响的敏锐目光。“我的烟丝快抽完啦,屈劳帕。”

  “我也一样,”汤姆·泼拉特说。接着又用天晓得的法语喊道,“嘿,你们往后退,朝后退!往一边去,你们这些木头木脑的好好先生!你们从圣·马洛来,嗯?”

  “啊哈!好好先生!对,对!克洛斯·波莱一圣·乌洛!圣·彼埃尔跟密克隆!”大船上那伙人高声喊叫,一边挥舞着帽子哈哈大笑。接下来又齐声喊道,“黑板!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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