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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我是谢尔登·琼斯,”一个穿方格羊毛衫的大个子说。“我们为什么不今天晚上就选出两个新的来?我提特德·弗兰普顿。”

  “嗨,我同意!”比尔·斯坎伦喊到。“太好了!”

  特德·弗兰普顿拍了两下手,又在头顶挥了挥以平息大家的掌声。一种绝望而不知所措的感情又一次悄然爬上斯图的心头。他们会让特德·弗兰普顿来顶尼克·安德罗斯的位置吗?这简直像是一个恶意的玩笑。特德在权力委员会里试过,发现那里的工作太繁重了。他又到了法律委员会,那里看起来好像更适合他,尽管查德曾经告诉过斯图,特德是那种能把喝杯咖啡的时间拖成为吃顿中午饭时间,把吃顿中午饭的时间拖成半天假期的人。他在昨天搜寻哈罗德和纳迪娜时动作很快,也许因为它能提供一次变化的机会。而且他和比尔·斯坎伦纯粹出于运气地在日出剧场踩着了那个步话机(公正地说,他也承认这一点)。但是在此之后,他就因此而就变得趾高气扬,这令斯图很不喜欢。

  斯图又遇到了格兰的目光,这次他几乎能读懂格兰那挖苦的表情背后的想法,他的嘴角微微地一撇:我们也可以利用哈罗德把这事搞乱。

  斯图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尼克松过去常用的一个词,这使他突然明白了他的绝望和不知所措的感觉来自何处。那个词是“授权”。他们的授权已经消失了,消失在两晚上前爆炸的火光和巨响声中。

  他说,“谢尔登,你可能知道你自己想选的人,但是我想还有其他人需要有时间考虑一下。让我们就这个问题表决一下。希望今天晚上选出两个新代表的人请说同意。”

  只有少数几个人应声。

  “希望就此事考虑一周左右的,请说反对。”

  反对的声音更大一些,但并不大很多。有很多人完全弃权了,好像这个问题与他们毫不相关。

  “好的,”斯图说。“我们计划一周后,也就是9月11日,在这儿,穆星格礼堂,开会提名候选人并选举委员会两个空缺的席位。”

  相当糟糕的悼文,尼克。真是对不起。

  “理查德森医生在这儿要告诉大家有关阿巴盖尔妈妈以及那些在爆炸中受伤者的情况。医生?”

  理查德森医生在一阵响亮的掌声中擦着眼镜走上讲台。他告诉他们已经有9个人死于爆炸,还有3个人情况危急,2个人伤势严重,另外8个人的情况还不错。

  “考虑到爆炸的冲击力,我想我们还是很幸运的。现在,我讲讲阿巴盖尔妈妈的情况。”

  人们都向前倾着身子。

  “我想一个很短的声明和一个简短的详细解释就足够了。我的声明是:我对她无能为力。”

  人群发出一阵小声的嘟哝后又静了下来,斯图看到的是人们遗憾的表情,但是他们并没有真正感到吃惊。

  “在她离开这儿之前就生活在这个区里的人们告诉我,老太太据称有108岁。我不敢保证,但是我敢说这是我见到并治疗过的年龄最大的一个病人。人们告诉我她走失了两个星期,我的估计——不,我的猜想——是她那段时间的日常饮食没有任何做好的食物。她好像就靠一些树根,草叶等纯天然的东西生活。”他停顿了一下,“她从回来之后就很少大便。大便里有一些小树棍和细枝。”

  “上帝。”有人小声嘟哝了一句,听不出来是一个男的还是女的。

  “她的一只胳膊上缠着有毒的常春藤。双腿布满溃疡,并且将会扩散,如果她的情况不是那么……”

  “嗨,你能不说这些吗?”杰克·杰克逊叫着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愤怒而痛苦。“你还懂不懂情理?”

  “我不关心情理,杰克。我只是在如实地汇报她的情况。她还在昏迷,营养不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非常非常老。我想她快要死了。如果她是其他人,我会肯定地这么说。但是……就像你们所有人一样,我也崇拜她。崇拜她和另一个人。”

  又一阵嘟哝像一阵微风吹过,斯图感觉他颈背上的汗毛微微动了一下后立了起来。

  “对我来说,梦想这种相反的情况是不可思议的,”乔治说。“事实上我们都有这种愿望,这最起码说明一种心灵相通的能力。但是我像传递情理一样传递通灵学和理论,只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这些都不是我的领域。如果那个老太太是从上帝那里来的,上帝可能会把她治好。我不能。我会告诉你们她还完全活着这个事实对我来说看起来像个奇迹。这就是我的声明。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问题。人们都望着他,默然无语,有的已开始抽泣。

  “谢谢。”乔治说,他在一片死寂中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好,”斯图小声对格兰说,“你接下来讲。”

  斯图没有做介绍。格兰走上讲台,熟练地握住讲桌。“别的事情我们都已经讨论过了,只剩下那个黑衣人了。”他说。

  又一阵嘟哝。有几个人本能地划着十字。靠左首通道的一个老妇人立刻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嘴巴和耳朵,并低头埋进大腿中,这个动作极像以前尼克·安德罗斯把头伏在肥大的黑钱包上再埋进大腿中的动作。

  “我们已经在封闭的委员会会议上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讨论,”格兰继续用平静的,谈话似的口气说着,“这个问题是人们在私下提出的,这就关系到我们是否应该把它拿出来公开讨论。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看来区里面没有人真正愿意谈论它,我们可不是刚从游乐宫的梦想里出来。也许我们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我想现在是我们提出这个问题的时间了。像过去一样,把他拉到明处。警方有一个灵便的小机器,叫容貌拼具,警方的艺术家可以用这种工具,根据目击者对罪犯的回忆来拼制出罪犯的面部画像。在我们这个案子中,我们没有目击罪犯的面目,但是我们的确有一系列的回忆,这些至少能勾画出我们对手的轮廓。我已经和少数几个人讨论了这件事,我想告诉大家我对他的描述。“这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兰德尔·弗拉格,也有人把理查德·弗赖伊、罗伯特·弗里蒙特、理查德·弗里曼特尔和他联系在一起。这个首字母R.F.可能有点意义,但是如果这样,自由之邦委员会成员里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他的存在——至少是在梦中——制造了害怕,不安定和恐怖情绪。很多事情表明,他的性格中有一种冷酷。”

  人们都点着头,嗡嗡的激动的谈话声又响了起来。斯图心里想,他们就像是一群刚刚有过性经验的男孩在交流经验,他们都激动地发现那东西都在大致一样的地方。他用手捂住嘴边露出的一丝窃笑,提醒自己回去把这事告诉法兰妮。

  “这个弗拉格在西部,”格兰继续说道。“同样数量的人们已经在拉斯维加斯,洛杉矶,旧金山和波特兰‘见’到了他。一些人——包括阿巴盖尔妈妈——说弗拉格正在迫害异己。所有的人好像都相信在这个人和我们自己之间,一种对抗正在形成,而弗拉格为打败我们,会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包括许多方法。装甲部队,核武器,或许……瘟疫。”

  “我真想抓住那个恶心的杂种!”里奇·莫法特尖叫着,“我要给他注射一针那该死的瘟疫!”

  人们发出一阵大笑,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了,里奇赢得了一阵掌声。格兰轻松地笑了。开会前半小时,他给了里奇他的角色和路线,里奇极好地运用了它。老头子在一件事上毫不含糊,斯图发现:在大的会议上,社会背景总是很管用。

  “好了,我已经讲了他的大致情况,”他继续讲到,“在把会议引向公开讨论之前,我最后讲一点:我认为斯图的话是对的,那就是如果我们抓住了哈罗德和纳迪娜,我们必须以文明的方式对待他们,但是和他一样,我认为这是令人很不愉快的。还有,我也像他一样,相信他们这样做是奉了这个弗拉格的命令。”

  他的声音响彻大厅。

  “这个人必须对付他。乔治·理查德森说玄学不是他研究的领域。这也同样不是我的领域。但是我对你们说,我觉得那个垂危的老妇代表着正义的力量,正像弗拉格代表着邪恶势力。我觉得不管什么力量控制她,她都能让我们团结起来。我不相信这种力量打算现在抛弃我们。也许我们有必要就此讨论一下,往这些噩梦中加入点新鲜空气。也许我们有必要开始决定怎么对付他。但是他不能在明年春天自己走进这个区并取而代之,只要你们大家站着看着,就不可能。现在我要把会议交还给斯图,由他来主持讨论。”

  他最后的话淹没在热烈的掌声中,格兰非常高兴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他用一根大棍把他们搅了起来……或者是他的空话像拉小提琴一样使他们兴奋起来?这其实无关紧要。他们不再害怕,而是疯狂,他们已经作好了准备以迎接挑战(尽管在经历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之后会冷静下来,在来年的4月份不会还那个渴望)……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准备好要发言了。

  之后的3个小时,他们的确发言了。一些人直到半夜才离去。正像拉里预料的那样,人们没有提出什么苛刻的建议。有几个温和的建议:储备一些他们自己的炸弹或是核武器,召开一个高层会议,组织一个训练有素的突击队。还有几个很实用的主意。

  最后的几个小时,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描述着他或她的梦想,这些梦想听上去好像对其他人有着无穷的魅力。这又让斯图想起他十几岁时参加的有关性的无聊而没完的讨论(他大多数时候是个旁听者)。

  令格兰感到吃惊并为之感动的是他们有增无减的讨论的欲望,那种与会议开始时的枯燥和沉闷气氛截然不同的充满激情的气氛。在压抑了很长时间之后,一次痛快的渲泻正在进行着,这又让他想起了有关性的谈话,但却是另一种方式。他想,他们就像一群把有关他们的愧疚和缺点的秘密长时间藏在心里,后来才发现这些事情说出来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中学生。当在睡梦中播种的内心的恐惧最后在这种马拉松似的公开讨论中收获时,这种恐惧就更容易对付……甚至可以征服它。

  会议在凌晨1点30分结束了,格兰和斯图一齐离开这儿,这是自尼克死后第一次感觉不错。他感觉他们已经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不管前面是什么样的战常

  他感觉到了希望。

  正如布拉德承诺的那样,在9月5日的中午,市电恢复了。

  尖利刺耳的空袭警报突然在镇政府上空响起,受惊的人们都涌到了街上,心慌失措地抬头望着那无辜的蔚蓝的天空,想看看那个黑衣人的空军。一些人躲进了地下室,直到布拉德发现了一根熔断的保险丝,关掉了警报器,他们才面带愧色地爬了出来。

  在柳树街发生了由电引起的火灾,但是一群自愿消防队员很快赶到并扑灭了它。在布罗德威街和沃尔纳特街的十字路口,一个检修孔盖被炸飞到了空中约50米,正好砸在奥兹玩具店的房顶上。

  在这之后被区里人称为“通电日”这一天,只发生了一件伤亡事件。不知什么原因,外珍珠街上一个汽车商店发生了爆炸。而里奇·莫法特当时正坐在街口,一片瓦楞铁从侧面飞过来击中了他,他当场就死了。他再也不会去砸玻璃窗了。

  斯图正在医院的病房里陪着法兰妮,这时候屋顶的日光灯开始咝咝地响了起来。他看着它们闪呀闪呀闪,最后发出了熟悉的荧光。他目不斜视地足足看着它们稳定地亮了3分钟。当他再看法兰妮时,她已经是满眼泪光。

  “法兰妮?你怎么了?是疼吗?”

  “我又想起了尼克,”她说,“他没能活到现在,没能看到这些,真是太遗憾了。抓住我,斯图。如果我能的话,我想为他做个祷告。我想试一试。”

  他抓住她,但是不知道她是否做了祷告。他突然发现他也非常想念尼克,因此也比以前更加痛恨哈罗德·劳德。法兰妮说的对,哈罗德不仅仅杀了尼克和苏珊,他还偷走了他们的光明。

  “嘘,”他说,“法兰妮,嘘。”

  但是她哭了好长时间。当她最后擦去眼泪的时候,他把病床摇了起来,打开了台灯,这样她能读点什么。

  斯图被摇醒了,但是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完全清醒过来。他的脑海里慢慢地掠过很长一串好像没有尽头的名单,这些人都想夺去他的睡梦。那是母亲,告诉他该起床把炉子打开,准备上学去了;那是曼纽尔,就是那个低级的小拉雷多妓院里的保安,告诉他他的20美元已经用完了,如果他想整夜呆在那儿的话,他必须再交20美元;那是一个穿着长长的白大褂的护士,要给他量血压。那是法兰妮。

  那是兰德尔·弗拉格。

  这最后闪过的念头像往他脸上泼了一盆凉水一样惊醒了他。站在他身边的并不是梦中的那些人,而是格兰·贝特曼,还有站在他膝边的科亚克。

  “叫醒你真困难,东德克萨斯,”格兰说,“像根石柱子一样。”他站在几乎是完全的黑暗中,只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喂,你们可以先把灯打开再说吗。”

  “你知道,我真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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