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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听着,”她说,“如果你再开口的话,我就还那样做。我也不是闹着玩的。我厌倦了听——”

  现在正是她自己的声音——无意识地大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像停电时的收音机一样戛然而止。当眼前的大白鱼开始隐退,她看到早晨的阳光照在某个东西上闪闪发亮。那个东西离杰罗德伸展开的手大约十八英寸。那是个小小的白色物体,一截细细的金丝弯曲着从中心穿过,使它看上去像个阴阳符号。杰西开始以为是她的指环,可是又太小了,不可能是指环。那不是指环,而是珍珠耳环。这是当她的来访者搅动箱子的内容、炫耀给她看时落在地上的。

  “不,”她低声说,“不,这不可能。”

  可是它就在那儿。在夏天的阳光里闪着亮光,和那个死人一样真实。那个死人仿佛在指着它:一个珍珠耳环与一截连着的精致而闪光的金丝。

  是我的一个耳环,它从我的珠宝盆里拿出来的。从夏天来后它一直在那儿,我现在才注意到!

  只是她只有一副珍珠耳环,它们没有用金丝穿起来,话说回来,它们被放在波特兰,不在这里。

  只是劳动节后地板店的工人们就来为地板上蜡了,如果那时的地板上有耳环,他们中的一个会把它拾起来,然后不是放在梳妆台上,就是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只是还有别的什么!

  不,没有,没有,你难道料想还有别的?

  它就在这个孤耳环那边的位置。

  即便有什么东西,我也不愿看。

  可是她不能不看。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越过耳环,落到了通往前厅的屋门内的地板上。那儿有一小块干血迹,这血迹属于杰罗德。血迹没什么,是它旁边的脚印使她心乱。

  如果那儿有个痕迹的话,以前就有了!

  虽然杰西希望自己能相信那一点,但那个痕迹以前并没有。昨天地板上一块痕迹也没有,更不要说脚印了。那个痕迹也不是她或杰罗德留下的。那是一个鞋子形状的干泥巴圈,它也许来自杂草丛生的小径,小径沿着湖岸蜿蜒一英里左右,然后折向林中,再向南朝莫顿延伸。

  毕竟,昨天夜里似乎有人和她一起待在卧室里。

  随着这个想法无情地钻进杰西过度紧张的脑中,她又开始尖叫起来。屋外,后门廊上的那条野狗从爪子上抬起了它的吻部,停了一会儿。它支起了它灵敏的耳朵,然后又兴味索然地低下头。这声音毕竟好像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发出的,只是那个悍妇主人的声音。而且,现在她身上有夜里进来的那个黑色东西的气息,那是野狗非常熟悉的东西,那是死亡的气息。

  这位前王子闭上了眼睛,重返睡乡。

  25

  她终于又能控制住自己了。真够荒唐,她是通过背诵诺拉·卡利根的小祷文做到这一点的。

  “一是脚。”她说道。她干巴巴的声音在空屋里叽哩哇啦地回荡着,“十个小脚趾,可爱的小猪秽,全都列一排。二是腿,漂亮又修长。三是性,那儿一切都不对头。”

  她不断地往下数,能记得的对句就背诵,不记得的就跳过去。

  她的眼睛一直紧闭着,她把整段话过了五六遍,她意识到她的心跳已经平缓下来了。最要命的恐惧又一次渐渐消失了。可是她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诺拉碟蝶不休的小对句中,她至少对其中一句作了重大的改变。

  重复第六通后,她睁开了眼睛,像刚从宁静的午间轻眠中醒来的女人那样打量着屋子。

  然而,她避开化妆台的屋角,她不想再看那只耳环,当然也不想看那脚印。

  杰西,请听,请听我说。

  她闭上眼睛,发现她竟然能看见她后来叫做伯林格姆太太的她身上的那一部分。太太仍然戴着枷,现在她抬起了头——她的颈背被残酷地压着那木头枷锁,这个动作不会很舒服。她的头发瞬间从脸上拂开了,杰西惊奇地看到这不是太太,而是个小女孩。

  哎哟,可她仍然是我。杰西想着,差点笑了出来。如果说这还不能算是连环漫画册式心理的例子,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算是了。

  她刚才还一直想着诺拉,诺拉最喜欢唠叨的话题之一便是人们怎样关心“内心的孩子”。诺拉声称,不快乐的最常见原因就是不能喂养照料那个内心的孩子。

  杰西对这一切严肃地点了点头,同时保持自己的信念,即这个想法从很大程度来看是自由博爱新时期的感伤的吃语。

  尽管她认为诺拉抓住了太多的产生于60年代末、70年代初表示爱情与和平的彩色念珠,她毕竟喜欢过她。现在,她清楚地看到了诺拉说的“内心的孩子”了,这似乎十分正常。杰西想,这个概念似乎甚至有些具有象征意义的正确性。在这种情景下,木枷是个非常恰当的形象,是不是?戴枷之人是未来的太太,未来的露丝,未来的杰西。她是爸爸称做宝贝的小姑娘。

  “那么,说话吧。”杰西说,她的眼睛仍然闭着。紧张、饥饿、干渴交织在一起,使得眼前戴枷女孩的形象十分真实。现在她能看到女孩头上贴着一张仿犊皮纸条,上面写着“性诱惑”。当然,字是用薄荷露牌口红写的。

  她的想象没有到此为止。宝贝的旁边是另一副木枷,另一个女孩戴着它。这个女孩也许十七岁了,体态丰满,皮肤上丘疹斑斑。在这两个犯人身后出现了一块乡镇公用牧地。过了一会儿,杰西看到几头牛在牧地上吃草,有人在摇铃——听起来像在另一座山的那边——铃声单调却有规律,仿佛摇铃人打算一整天就这么摇下去……或者至少摇到牛回家后。

  你神志不清了,杰西。她迷迷糊糊地想到。她想这是事实,却无关紧要。要不了多久,她也许会把这算做她的万幸之一。她推开这个念头,将注意力转回到戴枷的女孩身上。这时,她发现她的恼怒已被柔情和愤怒代替了。这一个杰西·梅赫特比日食那天受到骚扰的那一个年龄大些,但是大不了太多,也许十二岁吧,充其量不过十四岁。以她这个年龄,没有理由为犯下的任何罪行戴着枷锁站在牧地上。可是性诱惑呢?看在老天的份上,性诱惑?那是个什么样的玩笑啊!人们怎么能这么残酷呢?这样存心不讲情理呢?

  你想告诉我什么呢?宝贝?

  只想说它是真实的。戴枷的女孩说。她的面色因痛苦而惨白,可是她的眼神严肃、关切,透着清醒。它是真实的,你知道这一点。今夜它将回来。我想,这一次不光是看你,它还会做点别的。你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脱出手铐,杰西。在它回来之前你必须离开这座屋子。

  她又一次想哭,可是她没有眼泪了。除了那种干干的、砂子似的刺疼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我做不到!她叫着。我已经试过了一切办法!我自个儿没法出去!

  你忘了一件事,戴着枷锁的女孩告诉她。我不知道那是否重要,但是它也可能重要。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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