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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闭嘴,母狗,”枪侠咆哮道,但随即又变回了谦和、圆润的声音:“如果你听见了我说的话。如果你能够最终控制住她——,,

  “你干嘛这么副腔调对我说话?你好像是跟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你还是快点滚开吧,白鬼子!马上滚开,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叫她闭嘴。我可以强制她闭嘴,但我不想这么做。铁腕的强制手段是一种危险之措,人们厌恶这种事情。”

  “你快点滚蛋,操你妈的你这白鬼子搞什么神神叨叨的名堂!”

  “奥黛塔。”他的声音有如绵绵细语,像飘来一阵细雨。

  她一下子沉默了,两眼睁大瞪着他。埃蒂这辈子都没有在人类的眼睛里见过这般仇恨夹杂着恐惧的神色。

  “我想如果把这母狗扁死,她是不会在意的。她想去死,也许还更糟。她想要你也死。但你没有死,现在还没死,况且我觉得黛塔也不是楔入你生活中的什么新的烙印。她对你太随意了,也许你会听见我说的话,也许你可以制住她,虽说你还没有显示出这种控制力。”

  “别让她再弄醒我们了,奥黛塔。”

  “我不想对她行便暴力。

  “可是如果有必要,我会的。”

  他站起身,没有回头看一下,重新把自己裹进毯子,马上就睡着了。

  她仍然瞪着他,眼睛睁得老大,鼻孔喘着粗气。

  “白鬼子,神神叨叨的牛屎玩意儿。”她嘀咕了一声。

  埃蒂也躺下了,但这回他久久不敢入睡,虽说困得要命。他强撑着睁大眼睛,准备着再次听到她的尖叫,再次惊跳起来。

  三个钟头,或者过了更久,月亮已经转到另一边去了,他终于睡过去了。

  黛塔那天晚上再也没有发出尖叫,也许是因为罗兰威胁过她,也许是她想歇歇嗓子准备下一次闹腾得更凶,也许,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奥黛塔听见了罗兰说的话,照着枪侠的要求控制住了她。

  埃蒂最后是睡着了,但醒得很突然,精神没有恢复过来。他往轮椅那边望去,怀着一线希望祈愿在那儿看到的是奥黛塔,上帝啊,今天早上请你让奥黛塔现身吧。

  “早上好,白面包儿,”黛塔说着,露出鲨鱼一样的牙齿朝他笑笑。

  “我还以为你得一觉睡到中午呢。真要那样,你就什么都干不成了,西不西啊?我们还得上路呢,不就是这回事吗?肯定的!我想大部分活儿还得你来干,因为那家伙,那个眼神古怪的家伙,他一直那么病恹恹地看着我,我肯定他病得不行了!是的!我看他吃不消再折腾下去了,就算有烟熏肉吃,就算你俩用小白蜡烛爽过几回也不行了。我看呐,我们走吧,白面包儿!黛塔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她眼睑挂下了,声音也压低了;她用眼角狡黠地瞟着他。

  “别把他惊醒了,不管怎么着。”

  这一天你会牢牢记住的,白面包儿,那双狡黠的眼睛肯定地表示。这一天你会记住很久,很久。

  肯定。

  14

  这一天他们走了三英里,也许还不到一点。黛塔的轮椅卡住了两次。一次是她自己弄的,她的手指又不知不觉地伸到手刹车那儿刹住了轮椅。第二次陷进了一个流沙坑,埃蒂自个儿把轮椅推出沙坑,这该死的沙坑实在太折磨人了。这时天快要黑下来了,他心里慌乱起来,心想这工夫可能没法把她弄出沙坑了,弄不出来了。他胳膊颤抖着,最后奋力一推,推得太重,把她给颠出来了,就像是汉普蒂·邓普蒂(西方童谣中一个从墙上摔下来跌得粉碎的蛋形矮胖子)从墙上掉下来了,他和罗兰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扶起来。他们还好出手及时,绕在她胸前的绳索这时套到了脖子上,罗兰打的一个活结差点把她给勒死。她那张脸涨成了滑稽的青蓝色,有一会儿还失去了知觉,但她喘过气来又粗野地大笑起来。

  让她去,何不让她去呢?罗兰跑过去松开活结时,埃蒂差点这么嚷嚷出来。让她勒死好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像你说的就想这样,但我知道她想把我们……既然如此,让她去好了!

  随即他想起了奥黛塔,(他们在一起只有一小会儿,那好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记忆都有些模糊了,)连忙赶过去帮忙。

  枪侠不耐烦地用一只手把他推开。“这儿只有一个人的地儿。”

  绳索松开了,那女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同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大笑,)他转身看着埃蒂,几乎有点责备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停下来过夜了。”

  “再走一会儿。”他几乎是恳求了。“我还能走一小段。”

  “当然啦,他还有点力气嘛,他挺会来这一套的,他还留着点力气晚上跟你玩小白蜡烛呢。”

  她还是不吃东西,那张脸已经瘦得棱角毕露,眼睛都深深凹陷进去了。

  罗兰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仔细看着埃蒂,最后点点头说。“只走一小会儿。不要太远了,只一小会儿。”

  二十分钟以后,埃蒂自己喊停了。他感到自己的胳膊活脱脱成了杰尔一奥(美国的一种果冻商标,这里指果冻)了。

  他们坐在岩石的阴影下,听着海鸥的叫声,看着潮水冲向海岸,等待太阳下山,那时候大螯虾就该探头探脑地出来活动了。

  罗兰怕让黛塔听见,压低着嗓子跟埃蒂说话,他说他们大概没有可用的弹药了。埃蒂听了嘴角便稍稍挂了下来,好在没有整个儿拉下脸。罗兰很感欣慰。

  “你得独自拿石块砸它们脑袋,”罗兰说。“我身体太虚了,搬不动大石头……现在还很虚弱。”

  埃蒂现在成了那个动脑筋的人。

  他不喜欢这样说话。

  枪侠一路扫视过去。

  “别担心,”他说。“别担心,埃蒂。这是,是那个。”

  “命运。”埃蒂说。

  枪侠颔首微笑。“命运。”

  “命运。”埃蒂说,他们互相看了一下,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罗兰看上去有点错愕,也许甚至还隐隐约约有点惧意。他很快收住笑容。笑声停下时他看上去神思恍惚,那样子有点忧郁。

  “你们笑得这么欢,西不西在一起爽过了?”黛塔粗嘎的嗓门向他们喊过来,声音已变得衰弱了。“你们是不是打算要戳戳了?我就想看戳戳!要看戳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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