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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有志者事竟成2(1)


  日子一天天过去。几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

  “太没劲了,”卡洛俯身捡起钓鱼竿,轻松的语气不像是在抱怨,“没什么可修的,没有木料折断,也没有绳子需要拼接,跟‘太阳一号’真是大不相同。”

  他坐上船头,两脚伸出舷外,拿一条小飞鱼当鱼饵,挂在鱼钩上。这种飞鱼大量飞上草船。在船底的飞鱼中,还混杂着刺鲳,它们味道鲜美,只要一垂钓,就会立即上钩。可是我们觊觎已久的海豚或金枪鱼,这次却很少见到,它们是最让水手们垂涎的美味佳肴。金枪鱼常常拍打着尾巴,高高地跃出海面,但离得太远,我们的鱼饵对它们根本不起作用。有一天,乔治在游泳时遇上一大片望不到边的银色鱼群,这种鱼看上去就跟雪茄一样,名叫“东方狐鲣”。

  还有一次,在靠近非洲的海面上,一群大鲸鱼迅速地从草船旁边游了过去。这也许就是我们上次遇到过的那一家子吧。有一条扁扁的蝠鲼(注:鲼科中最大的种类),就跟我们的船桥那么大,猛地跃入半空,然后像一块烙饼似的掉了下来,打得水面浪花四溅。好几只海豚急急忙忙地游了过去,但它们也不忘调剂放松,不时地浮出水面,快活地纵横跳跃。一条无精打采的肥鳗鲡,有一人多长,大腿般粗,懒洋洋地扭动着,消失在浪花之中。一天下午,有一条粉红色的巨型鱿鱼,从船底爬了上来,一步步摸索着从船身爬到舵桨,然后将十个触手一起举过头去,突然把水一喷,就向后射到海水深处不见了。

  可见,大洋里存在着不少生命呢。可是海上的油块要比鱼多得多。在第一个月里,玛达尼只有三天没有见到水面上漂浮的黑色油块,却是因为那时波涛滚滚,根本看不真切。六月十六日,我们出航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海水污浊不堪,海面被大小不一的沥青块所覆盖,大的像马铃薯,小的只有豌豆或是米粒大小,在里面洗漱,令人十分难受。但是从摩洛哥到加那利群岛的航程中,我们才见过比这更糟的状况,当时,风平浪静的天气让我们能把海上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五月二十一日,我曾在航海日记里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这样的污染让人心惊胆寒。玛达尼正在打捞沥青状的油块,它们有梅脯大小,上面还长着小藤壶。有些则寄生着小蟹、虫豸和多足的甲壳动物。到了下午,平滑的海面已经蒙上了大量褐色和黑色的沥青块,漂浮在一层肥皂水似的东西上边。海面上处处折射出各种颜色,好像泼上了一层汽油。”

  在同一片海域,几个形似长袜的腔肠动物游来游去。这些动物身体紧绷,看上去就像橘色和绿色的长条气球。可是,它们还有成千上万死去的同胞,漂浮在油块中间,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又扁又平。我们随着这些油块和死虫整整漂浮了两天,才从这片污水中挣脱了出来。这一段严重污染的海面,也沿着相同的航线向美洲漂去,只是比我们的船缓慢罢了。后来,当海浪又起时,拳头大小的油块随着海水冲上船来。海水透过纸莎草间的缝隙流走,但它们却留在了船上。可是,石油污染还不是现代人对大海的唯一“馈赠”。我们每日观察,几乎没有一天见不到塑料容器、啤酒罐、瓶子,或是其他易腐品,如包装袋、软木塞和各种垃圾,紧贴着草船漂流而过。

  当草船再次驶入油污黏浊的海面时,我们已经航行了一千七百二十五海浬,余下的航程只有一千五百二十五海浬。第二天,风力强劲。又过了一天,也就是六月十八日,我们遇到了两次航行都不曾见过的巨浪。风还不算狂暴,阵风达到八级,但一排排急浪却越来越高,与风力不成比例。也许在东北方向的什么地方刮起了大风暴。这种景象起初使人感到兴奋,但逐渐又使我们感到焦虑担心。随后又觉得惊喜和欣慰,为我们的杰出表现而自得。最后,我们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为我们这个小小的胡桃壳居然能搏击这屹立如山的巨浪而啧啧称赞。该我当班了,我独自一人站在船舱后的船桥上,右舷的舵桨已经紧紧固定。我转动着左舷的舵桨,使草船迎着海浪前进。眼前的层层激浪与浅水滩上的碎浪可大不相同。一道巨浪打来,通常会形成一道陡坡,把我们抬到半空。当我们攀上风口浪尖,浪峰就会突然崩塌下来。我们就在一片浪花飞溅中,船头朝下,尾巴朝上,箭一般地射向深蓝色的水波,掉进深深的浪谷中。如果船身一横,大家就没命了。

  “二十英呎,二十五英呎。”

  人们猜测着那浪脊的高度,既感到欢欣,又感到惊恐。

  “三十英呎。”如今那浪峰已经高过桅顶了。

  三十英呎。玛达尼拼命忍受着晕船的煎熬。浓密的乌云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船上的所有装置运作起来如同钟表一般精准无误。尽管巨浪排山倒海,但“太阳二号”应付起来却灵巧自如。除了船面上时时溅上浪花以外,简直无可挑剔。只要我们把船尾朝着身后不停追赶的海浪,就不会出问题。所幸的是,浪起浪伏,富有节奏,间隔适中,恰好同“太阳二号”的长度和形状相当。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再一个浪头,排列得那么整齐。此时,最好不要朝后看,一定要专心致志,将舵把稳把直。我们竭力逃离这滔天巨浪,身后,仿佛有无数排玻璃墙正向我们压将过来,要把我们埋进水底,让我们无处藏身。我的伙伴们不用当班,他们一个个地爬进船舱,眼睛瞪着舱顶,耳朵听着怒海震耳欲聋的狂吼。只有卡洛这位登山运动员还坐在高高的船头,这是他心爱的地方。只见他晃动着双腿,如同骑在马背上。

  我又一次觉得草船被推上半空,而且这一次特别高,然后随着坍塌的浪峰向前俯冲而去。现在这道浪头已经追过我们,它在我们前面升腾,平滑流畅,镶着几道白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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