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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落入大海的魔掌(11)


  这时,我感觉到有一道滔天巨浪朝“太阳”号扑过来,把我们都举得高高的,然后突然把我们的身子翻了一下。我跌跌撞撞刚想恢复平衡,就听见好几吨海水落下时咆哮的声音,还参杂着木材断裂的巨响,震耳欲聋。海浪一下涌上我的后腰,木头和绳子都向大海屈服了,慢慢塌了下来。我被涌进来的海水冲到左舷,我弯腰抓住一根缆绳,以免被冲下海去,这时,一根沉重的断木砸在了我的后背。我听见诺曼叫了一声:“当心,托尔!”我想刚才喀嚓一声巨响准是整座船桥都塌下来,向我们倒过来了。我脚底下摇摇晃晃的,被断木压在海水里,我只希望我们三个能被保险绳拖着跟在船后,船桥和船尾都被扯掉也管不了了,任凭它们在船后的尾波里漂浮。大水又退了下去,我发现自己跟原先一样,还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只是那根断木把我压弯了腰。

  “是那根舵桨,刚才突然断了。”诺曼一面大声告诉我,一面把那根木头从我背上搬开。我抬头一看,木头断开的两头还在我们头顶晃着。那根厚厚的,靠备用桅杆加固的舵桨,如今已经断成两截。巨大的桨片还挂在缆绳上,活像鲸鱼尾巴在生气地乱甩,诺曼和卡洛、圣地亚哥一起把它拽上船来。阿布杜拉一个人对付着救生筏,现在它正在船面上漂来漂去。我就去拽一个二百磅重的咸肉桶,它刚才突然从船桥的桥桩上松脱出来,若让它在水里面横冲直撞,搞不好就要出事的。

  那天夜里,我爬出来接阿布杜拉的班时,他告诉我现在浪头虽大,但很温和。“太阳”号平稳而有节奏地航行着。左舷尾的舵桨断了,我们暂时绑上两个小桨来代替。打开手电筒一照,可以见到鱿鱼,它好像是在水族馆里的玻璃后面游动,因为我们周围的水幕就像是墙一样。满天密云,但有时也露出繁星点点的星空,这时就可以看见那古埃及式的船帆,但海天交界处一直隐没在黑暗之中。有时那里闪烁了一下,以为是星星,结果却是磷光闪闪的浮游生物,只是因为浪尖把它们都抬到了与我们的视线一样高的位置。

  第二天,我们开始用锯子把那完好无损的救生筏割开,这想来是有些古怪的。我和诺曼对视了一下,我犹豫了一会,就拿起锯子,锯开了绿帆布面,锯进了里面的泡沫橡胶。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把我们离开纸莎草船的唯一工具给肢解了,而我们还站在船上齐膝深的水里面。

  “别人肯定以为我们疯了,没有人会明白的。”尤利苦笑着说。

  但是这是大家一致通过的,而且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救生筏已被锯成窄条,大小形状同纸莎草差不多,然后放进齐膝深的水里,绑在我们脚底下的纸莎草上面。奇迹果真出现了,船尾开始往上升了,我们掌舵的效果因此大有改善。而且海浪又开始在船身下面滚过,而不再往我们的游泳池里灌水了。我们为此还恰如其分地庆祝了一番。可是,海水慢慢又漫了过来,那锯开的泡沫橡皮被一点一点地拔掉了,直到只剩下原来的纸莎草。也许是海神在提醒我们:“不要弄虚作假。法老时代的人可没有泡沫橡皮。”所以我们高兴了没多久。不过,解除了存着救生筏的大木箱,后甲板的重负可是减轻了不少。

  六月十九日,海浪大作,再加上从岸边峭壁上折返回来的逆浪,海面呈现出一种不可言状的骚乱状态。“太阳”号的甲板好像毯子一样在海里随波起伏,有些地方的干纸莎草都凸起来,呈波纹状。桅杆和船舱中间本来可容两个人并肩通过,现在一个人经过都要仔细看看。船舱和船桥之间的夹缝,就像一只胡桃夹子一样,会一开一合。要是坐在舱内的木箱上,不小心就会被夹住屁股。有一个坛子撞碎了,这还是第一次发生,里面的果仁都洒了出来,萨菲见了十分欢喜。我们还发现另一个坛子被磨穿了一个小洞,里面装的淡水全部流光了。右舷的舵桨加固后又放入水中,我们周围的海水还是涌动着,不久我们又听到喀嚓一声,桨片也在船后漂着了。这时,船帆突然转了一圈,带了一下正从羊皮囊取水的卡洛和圣地亚哥,他们就往舷边滚去,若不是系了保险绳,早就坠海毙命了。一条大飞鱼飞上船来,在船尾的池子里快活地游了一会,阿布杜拉一心想抓住它,可惜没抓到。

  在同绳索、船帆和断桨搏斗的时候,我的手被扎了一下,到了夜间接圣地亚哥班的时候,伤口痛得更厉害了。圣地亚哥默默地指给我看,左舷方向有一点亮光。我们紧紧抓住护栏,两腿使劲,以免在眺望时翻身落水。是维德角吗?不是,是一艘船。它径直朝我们开来,还打着信号。可是信号灯闪得太快,我们根本来不及弄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但是它是在问我们发生了什么问题。

  “‘太阳’号平安无事,‘太阳’号平安无事。”我们用摩斯电码回复他们。那艘船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我们猜它是维德角开来的一艘巡逻船。他们的轮机轰隆隆地发出巨响,而我们的纸莎草船却悄无声息地随波漂流。

  “‘太阳号’一路顺风。”它最后慢慢打出了这样的信号。它打出的是法语。接着就拨过船头,随之,船上那令人欣慰的灯光也慢慢消失在黑暗中了。

  “一路顺风。”圣地亚哥转身去睡觉的时候,我对他重复了一遍。

  两小时后,我已经吹起口哨,想透过舱壁来叫醒尤利。他应该来接我的班了,但不能吵醒其他人。这时,我突然觉得像是海神一把抓住桨片,将它提出了海面。反正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舵桨从我手中夺走,整个纸莎草船都扭动起来,在一片黑暗中又升起白生生的狂涛,没过了我的大腿。船桥抖动起来,又听到喀嚓一声巨响,这回是那船桥要倒塌了吗?不是的,原来是另一根舵桨又断了。现在我们掌舵的家伙都没了。我不得不对着船舱喊了一声,把大家全都叫了起来。船帆翻动起来,海水沸腾起来。缆绳和木材发出的声音,比我下令的声音更响。天开始下雨了。我们把两只海锚都抛下水,这才转危为安。

  “他们还祝我们一路顺风呢。”圣地亚哥瞧着夜空说道。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孤寂。远远望去,看不见一点灯光,不管是陆地的还是海轮的。整个大西洋,就这样在我们面前展开着。

  “尤利,这下夜班不错啊。你没什么事儿干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你操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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