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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陈腐教条下的神秘石雕(6)


  啪的一声,老法国人胜利地合上书本,好像让我欣赏珠宝盒里的宝贝后再关上盒盖。他看得出来,这本书的确让我印象深刻。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所有的教科书都说,在欧洲人发明造船技术之前,从南美洲航行到这些岛屿是不可能的事。这也是众人一致认同的。但是,这两位未受过学院教育的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远离学术团体,独自思考,都期盼答案正好相反。

  §四足兽之谜

  整个礼拜,我都待在波茂河谷神庙台地的欧波那(Oipona),巨细靡遗地查看这个地区。不过,我并没有在这个岛上进一步探寻与欧波那艺术有关的雕刻作品。当年,德籍探险家凡登·史坦恩已经把最精致、保存最完善的作品,搬到柏林的弗克肯德博物馆。我在学生时代曾跟父亲去过,当时我正在研究马克萨斯群岛,虽然见到了那些石像,却没有想要详细研究。多年以后,我亲眼看过波茂河谷中所有的石雕巨人像,于是又回到柏林去看个仔细。我观察到,德国那间博物馆里的头像,支撑部的装饰都围绕在雕像颈部,那些图案,和我在波茂河谷倾斜的石像下方所看到的腹部圆柱,极为相似。

  同样是两个蹲姿人形,中间隔着两只尾巴修长的四足动物。但是,凡登·史坦恩所发现并带到柏林的头像,很明显地可以看到脚上有长长的爪子,口鼻则有胡须。那是一只四足兽,而非一头猪、狗或一只老鼠。四足兽不属于太平洋岛屿的动物群,玻里尼西亚的猪、狗,也没有那种长而直竖的尾巴。凡登·史坦恩已经推论,如果不看凶残的爪子和竖立的尾巴,这种动物应该就是老鼠。

  当我第二次前往柏林的博物馆,观察马克萨斯群岛的石像那一双四足兽支撑物时,我看着四足兽的爪子和胡须,对这同时存在于新世界与旧时代的航海者所留下的不朽石雕艺术,产生了一股亲切感。没有人会在代表神圣或神明的石雕上,刻上老鼠图形作为装饰,但是四足兽显然就是如此。四足兽在中东地区和南美洲的早期石雕文明中,经常成双成对出现,是统治者纪念雕像的陪衬图案。小亚细亚的希泰族(Hittites),通常会雕刻一对狮子并列在神像两侧;安地斯山区的宗教艺术,以一对山猫或美洲虎取代旧时代的狮子;在提亚胡安纳科,航海太阳神康提基·维拉科查(Kon-Tiki Viracocha)的神像支撑部位,两侧各雕刻了一只美洲虎。

  波茂河谷那尊游泳姿态的石像,基座有两只四足兽,而且分布范围明显受限。我必须到圣奥古斯丁的丛林遗址去比对一下。在无数站立着且看来凶暴的石雕人像中,有两具以平躺的姿势瞪着我。每一具石雕都有巨大的嘴巴和眼睛,身体伸展着,好像正在游泳,弯曲的手臂向前伸到脸部。这种概念,明显地和马克萨斯群岛的俯卧石雕造型相似。这些在另一个大陆的雕像所要表现的,是一种游泳的大鳄鱼神。不管是大鳄鱼或四足兽,都不属于马克萨斯群岛的动物群。但是,这种概念却能够漂洋过海,在现代人到来之前,就已经传到希瓦瓦岛。

  §石像的年龄

  当我再度回来与亨利·赖伊碰面时,我对玻里尼西亚二十年的研究——包括田野采掘,以及在图书馆和博物馆的研究——已宣告结束。我驾着自己的探险船沿着波茂河谷前进,想从沿岸的原住民身上,研究最近发生的一场横扫这河谷的大洪水。那场倾盆大雨,把亨利和那法国人的小木屋都夹带到海里去了。亨利的书本、古石像和其他收藏精品也都没了。那法国人已不在人世,亨利则幸存下来,搬到邻近的河谷。我们看到他在那里忙着清理过于茂密的野草,准备开辟另一个新的农园。

  唯独河谷上游那些肥胖的红石巨人,仍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半掩在丛林里的羊齿植物和咖啡属植物之间。它们到底站了多久了?

  那是我再度回到这里想要寻找的答案。没有人知道这些石像的历史,也没有人知道复活节岛上的石雕巨人到底有多大年纪。但是,所有的权威学者都认定,那些雕刻及竖立石雕巨人的概念与技巧,最初是在马克萨斯群岛发展,然后才传到孤零零的复活节岛。这种假设是基于一种信念:复活节岛必定是移民者最后一个落脚处,因为它是离亚洲最远的太平洋岛屿。如果可以确定,进入广大太平洋的所有航行都是从亚洲出发,这项推理就显得有意义。但却没有人思考过一种可能性——某些人是从别的路线来的。

  我再度回到波茂河谷时,带了一组专业的考古学家。我们从复活节岛出发,那是最接近南美洲的岛屿。我们驾着自己的船(我们包下这艘船一整年),事先针对复活节岛的巨人搜集了相当丰富的资料,也做过放射性碳元素测量。这一次,我们想要考察欧波那神庙遗址平台下方,测量马克萨斯群岛的纪念石雕究竟是何时竖立的。

  我回到欧洲一年后,从两个地方取得的碳元素采样透露出,复活节岛上巨人石雕的年代,比起马克萨斯群岛上尺寸稍小但有关联的石雕,至少早了五百年。波茂河谷的石像大约在公元1300年竖立,而复活节岛第一座石雕,大约竖立于公元800年。

  尽管如此,如果两者有直接关联,创作灵感一定是从复活节岛传到马克萨斯群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到底这两者有没有直接关联呢?可能有,不过我无法十分肯定。我们曾经从复活节岛挖掘到目前世上样式最古老的石像,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和提亚胡安纳科最古老的雕刻形式十分相似。希瓦瓦的石像则大不相同,和圣奥古斯丁的石像比较相近。希瓦瓦和复活节岛纬度有别,希瓦瓦比较接近赤道,而复活节岛比较偏南;圣奥古斯丁和提亚胡安纳科也位于不同纬度,分别在安地斯山脉的最南和最北。这两个被安地斯山脉远远分隔的地区,当地的石雕家是否可能各自随着季风向西航行,而分别影响到玻里尼西亚地区之中,两个最接近不同大陆的岛屿前哨呢?

  §挑战教条

  我和里芙跟在提莱背后,翻山越岭回到阿托纳河谷。当时,我们一点也不清楚以上我所叙述的那些事,也尚未造访安地斯山脉的遗址,尚未挖掘复活节岛的早期石雕;还没有考古学家到过玻里尼西亚东半部进行挖掘工作,我也没有想到,我是带着考古学家前往考察的第一人。

  波茂河谷带给我一个秘密梦想:挑战足以妨碍客观公正研究玻里尼西亚的种种教条。那是一种未经证实的通则,认为唯有从亚洲出发、穿过整个海洋的原始部落航海家,才能抵达玻里尼西亚。

  印加帝国纵贯整个太平洋沿岸,从哥伦比亚、厄瓜多、秘鲁,一直到智利北部,都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前印加时期古文明。古印加人靠着近岸航海和捕鱼为主要经济来源,他们为何被彻底忽略了呢?对玻里尼西亚调查者来说,太平洋似乎只有西海岸线,东方则是一个不可贯穿的地狱——正如同当年哥伦布航行时,地图上并没有标示出美洲这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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