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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途(2)


  就算我们的先驱者从岸上动身的时候带的给养不够,那只要他们顺着水流漂过海,便不会有问题,水流中鱼多着哩。在我们整个航程中,没有一天不是有鱼绕着木筏游,很容易捉到的。无论怎样,几乎每天都有飞鱼自动飞上筏来。甚至有很好吃的大鲣鱼,跟着浪涛,从筏尾游上筏来,水从筛子似的木料的空隙中漏下去了,鱼搁在筏上蹦跳。总之,饿死是不可能的。

  当地的老人知道这样一个办法,大战时从沉船逃生出来的人也想到这办法:嚼食生鱼中的水分来解渴。把鱼切成块,包在一块布里拧,也挤得出汁水来。如果鱼大了,那非常简单的办法是在鱼身边上挖洞,鱼的淋巴腺汁渐渐灌满了洞。如果有了别的饮料,这汁水是不好喝的,但是它含盐成分很少,足以解渴。

  如果我们经常洗澡,湿漉漉地躺在有遮阴的竹屋里,需要喝的水就会减少许多。如果有一条鲨鱼在我们周围威风凛凛地巡行,没法从筏上跳下水去好好洗个澡,那我们可以躺在筏尾木料上,用手指脚趾抓住绳子,每隔几秒钟,就有一阵水晶般洁净的太平洋海水冲到身上来。

  热天真渴得难受了,一般都以为身体需要水,便大量消耗准备定量分配的水,而不产生任何好效果。在热带碰到真正的热天,你可以向喉咙里大灌温水,灌满肚子,你还一样渴。这时身体需要的不是水,说来奇怪,需要的是盐。我们带在筏上的特种口粮中有盐片,在特别热的天常常服用,因为汗水把身体里的盐分带走了。我们定量分配的水够我们舀来喝得胃里发涨,但是,喉咙恶毒地还要喝。碰到这种日子,我们在喝的淡水中加上百分之二十到四十的又咸又涩的海水,真想不到这带咸味的水止住了我们的渴。喝了,嘴里的海水味久久不散,但从来没有觉得不好受。同时我们又大大地增加了水的配给量。

  有一天早上我们正坐着吃早饭,一个浪出其不意地打到我们的麦片粥里,免费地告诉我们:麦片的味道可以大大减少海水的怪味!

  玻里尼西亚的老人保存了若干稀奇的传统说法。根据这种传统说法,当他们最早的祖先扬帆渡海而来的时候,曾带了某种树叶,嚼了可以解渴。这种树叶还有一种作用,在紧急时期喝了海水不生病。这样的树不生长在南海的岛上,因此一定发源于他们祖先的乡土上。

  研究玻里尼西亚历史的人一再说到这件事,现代的科学家便去调查这件事,调查结果是:能产生这种作用的树,据现在所知道的情况,只有在秘鲁生长的古加树。在史前的秘鲁,这种含有可卡因的古加树,印加人以及已经消失了的印加人的先驱者,都经常使用。这可以从在印加时代之前的坟墓中发掘出来的东西得到证明。他们在山区艰难跋涉或是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常带了许多这种树叶,连日咀嚼,来减少口渴和疲劳。在相当短暂的时期内,古加树叶甚至可以使人喝了海水而不产生问题。

  【①可卡因:有局部麻醉作用的有机盐基。】

  在“康提基”上,我们并没有尝试古加叶。然而在前面的甲板上,我们带的几只大篮里面装满了其他植物,其中有几种曾在南海岛上留下更深的印迹。篮子紧拴在竹屋墙下没有风的地方,时间一久,篮子里就钻出甘薯和椰子的黄芽嫩叶,越长越高,成为木筏上一个小小的热带花园。

  当第一批欧洲人到达太平洋上群岛的时候,他们发现在复活节岛、夏威夷和纽西兰,大量种植了甘薯,其他的岛上也有种这东西的,但仅限于玻里尼西亚范围。在更西一些的地方,便不知道有甘薯。在这些遥远的海岛上,甘薯是最重要的农作物之一,当地人没有甘薯吃便主要靠吃鱼过日子。

  许多玻里尼西亚的神话都围绕着甘薯。根据传说,它不是由别人而是由提基本人,和他妻子班妮从祖先的故乡带来的。甘薯在故乡是一项重要的粮食。纽西兰的神话证实:甘薯是装在什么东西里航海来的,那东西不是独木艇,而是“用绳子捆在一起的木头”。

  现在大家都知道,在欧洲人种植之前,世界上其他地方生长甘薯的,只有美洲。提基带到海岛上的甘薯,同最早时期印第安人在秘鲁种的完全相同。甘薯干是玻里尼西亚航海者和古代秘鲁人最重要的旅途食品。在南海的岛上,只有在人好好的照顾下,甘薯才会生长,它受不住海水。因此,把甘薯分布在这些遥远的海岛上的原因,解释成为它是从秘鲁随着洋流漂了四千多海浬而来的,是无稽之谈。语言学者曾经指出,在这大片彼此远隔的南海岛上,都把甘薯叫做“库玛拉”,而在秘鲁的古代印第安人中,甘薯也正叫做“库玛拉”。名字跟着这植物过了海。这是说明玻里尼西亚人起源的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更可以证明上述那种解释是站不住脚的。

  我们带在“康提基”上的另一种十分重要的玻里尼西亚农作物是葫芦。葫芦的皮和瓤一样重要,玻里尼西亚人把它在火上烤干了存水用。这典型的庭园植物,也是不能单独漂流过海,到处繁殖的。然而古代的玻里尼西亚人民和秘鲁的早期人民都是有这东西的。在秘鲁沿海的史前荒墓中,曾发现变作存水器的葫芦。在第一批欧洲人到达太平洋群岛之前几个世纪,秘鲁的渔民就使用葫芦。玻里尼西亚人把葫芦叫做“吉密”,中美洲的印第安人也这样叫。而中美洲是秘鲁文化生根最深的地方。

  我们在筏上,除了几种热带水果,还带了第三种植物。这东西和甘薯,在太平洋历史上关系最重大。我们有二百颗椰子。我们吃的时候,牙齿有了运动,又有了好饮料。有几颗不久发了芽。等到我们在海上过了十个星期,已经有半打小椰树,长得一英呎高,芽长出来了,成为厚实的绿叶。在哥伦布时代之前,巴拿马地峡和南美洲就长着椰子。编年史的作者奥维艾陀写道,西班牙人到达的时候,秘鲁沿海就有许多椰树。这时候,太平洋上所有的岛上,都早有了这种树。

  植物学家还不能确切证明,椰树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分布到太平洋上的。但是有一件事现在已经发现了:椰子,它那壳如此坚厚,也不能没有人的帮助而分布在大洋之上。我们甲板上篮子里的椰子,在去玻里尼西亚的整个航程中,都可以吃,能够发芽。但是我们把一半放在甲板下,和特种粮食放在一起,让浪冲洗着,个个都被海水糟蹋了。椰子漂浮过海,绝不可能比风在后面吹送的白塞木木筏更快。椰子上有眼孔,吸了海水,椰子就烂了。满布海洋的拾荒者也不会让浮着的可吃的食物,从世界的这一部分漂到另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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