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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到了南美(8)


  这许多意见是很难解答的。其中只要有一条被证明是对的,那我们便完蛋了。我禁不住一再反省,究竟我们这样干对不对。我自己无法应对这一个个警告,因为我不是一个海员。但是我手里还保存着一张仅有的王牌,全部航行就靠着它。我心里始终明白:曾有一个时期,在这一带海岸上,唯一的海上交通工具就是像我们这样的木筏,然而一种史前文化,却从秘鲁渡洋传播到海岛上。

  我做出这样一个总的结论:如果在公元500年白塞木能为康提基而浮着,不散开,那么在今天,如果我们不顾一切地建造一只木筏,完全和他的相同,白塞木对我们也一定起同样的作用。班德和赫曼对这理论研究得最透澈。当专家们在悲叹的时候,小伙子们都一笑置之,在利马大玩特玩。只有一个晚上,陶斯坦担心地问起,我是否确知海洋水流的方向是不错的。那晚我们去看电影,看见陶乐珊·拉玛穿着草裙,在一个风光明媚的南海岛上,在棕树和草裙舞女之间大跳其舞。

  【①陶乐珊·拉玛:美国女电影名星。】

  “这就是我们一定要去的地方,”陶斯坦说道,“如果水流不像你说的那样流,那我要为你抱歉了。”

  动身的日子接近了,我们到护照管理科去办手续,准备离境。班德是翻译,站在最前面。

  “你叫什么名字?”一位礼貌周全的小书记问道。他从他的眼镜上面怀疑地望着班德的大胡子。

  “班德·伊默立克·但尼逊。”班德恭敬地答道。

  那人拿起一张长长的表格,夹进他那打字机。

  “你是坐什么船到秘鲁来的?”

  “嗯,这个,”班德弯下身,对这和善的小个子解释道,“我不是坐船来的,我是坐独木艇到秘鲁的。”

  那人看着班德,惊奇得发愣,一边在表格的一处空格里,打上“独木艇”字样。

  “你将来坐什么船离开秘鲁?”

  “嗯,这个,又是,”班德很有礼貌地说道,“我不是坐船离开秘鲁。我是坐木筏离开。”

  “说得倒真不错!”书记愤怒地叫道,把表格从打字机上一把抽出来,“请你正经回答我的问题,行不行?”

  在我们动身前两天,粮食、清水和我们所有的配备都搬上木筏。我们带的粮食够六个人吃四个月,都是一个个结实的小硬纸盒,里面装着军用配给粮食。赫曼想了一个主意,把沥青煮开了,倒在纸盒上,使得每一个纸盒周身都有一层沥青。我们又在纸盒上洒了沙,使彼此不黏在一起,然后把它们一个紧挨一个地,塞在竹制甲板之下和九根横梁之间的空隙中。横梁是用来撑住甲板的。

  我们到深山中一处清澈的泉水里,灌满了五十六个小水罐,总共是二百七十五加仑食用水。我们把这些水罐也紧捆在横梁之间,使得海水可以经常冲洗它们。我们把其余的配备牢牢地捆在竹制甲板上。配备中有大柳条筐,筐里装满了水果、薯类和椰子。

  班德和陶斯坦占用竹屋的一角,安置无线电。在竹屋下的横梁中间,我们紧拴着八口箱子。两口是为放科学仪器和照相胶卷用的。其余的六口,我们每人一口,只要箱子里装得下,谁爱带多少私产都可以。艾立克带了几卷绘图纸和一把六弦琴,箱子里太满了,只得把他的袜子放在陶斯坦的箱子里。班德的箱子,找了四个海员才搬上筏。他什么都不带,只带书,居然在箱子里设法塞了七十三本关于社会学和人种学的著作。我们在箱子上面铺了细竹编的竹席和睡觉用的草垫。于是我们准备出发了。

  一九四七年四月二十七日,木筏上升起了挪威国旗。在桅尖的帆桁上,飘动着曾给这次远航实际帮助的外国的国旗。码头上挤满了人,都想看看这只怪东西的命名仪式。其中有不少人的肤色和面貌轮廓,表明了他们的祖先坐这种白塞木木筏沿海航行过。但是也有从前西班牙人的后裔,为首的是秘鲁海军和政府的代表。

  此外还有美国、英国、法国、阿根廷和古巴的大使,英国太平洋殖民地的前任总督,瑞典和比利时公使,以及我们的朋友,以总领事巴尔为首的、当地很少的几个挪威侨民。记者成群,电影摄影机拍个不休。大概除了一个军乐队和一面大鼓之外,什么都齐全了。有一件事是我们大家都认识清楚的——如果木筏出了港口散开了,那我们情愿每人抱一根木料,拍打到玻里尼西亚去,总比老脸厚皮回到这里来好些。

  格特·伏特,远航队的秘书和大陆上的连系人,准备用一只装了牛奶的椰子来为木筏命名,这一方面是由于要和石器时代协调,另一方面是由于那瓶香槟,出于误会,装在陶斯坦的私人木箱底层了。我们用英语和西班牙语向朋友们宣告,这只木筏将以印加伟大的先驱者的姓名来命名:他就是太阳之王——1500年前由秘鲁航海西行失踪而又在玻里尼西亚出现的。格特·伏特便宣布命名木筏为“康提基”。她拿起椰子(预先砸好的)向筏头掷去,用力很猛,牛奶和椰子的碎末,都飞到恭恭敬敬站在四周的人的头发上去了。

  接着,用竹子捆成的帆桁拉起来了,帆展开了。帆的中心,是我们的美术家艾立克用红笔描绘的、带胡子的康提基头像。在荒废了的蒂亚瓦讷科城中,有一尊用红石雕刻的这位太阳之王的像。这张画,是完全按照这石像的头部画成的。

  “啊,但尼逊先生。”一个船坞里的工头,一看见帆上带胡子的脸,高兴地叫着。

  自从我们把画了康提基带胡子的脸的一张纸给他看了之后,两个月以来,他一直把班德叫成康提基先生。到现在,他才知道班德的真姓是但尼逊。

  我们在启程前,都去晋见总统,向他告别。然后我们都去旅行,深入黑压压的山区,在漂流于无边无际的大洋中之前,先把大石和悬崖看个饱。当我们在海边造筏的时候,我们是住在利马郊外椰林中的一家供应膳食的旅店里的,由一个私人司机驾一辆空军部的车,送我们到卡亚俄来回。

  这位司机是格特专为了准备这次远航设法借来的。现在我们要求这司机拉着我们一直开进山去,越远越好,只要当天能开得回来就行。我们在荒漠中的公路上开去,沿着印加时代遗留下来的灌溉古渠,一直开到筏桅之上一万二千英呎的、令人目眩的高山上。我们在那里贪看着大石、峰尖、绿草,饱览了起伏在眼前的、静穆的安地斯山脉。我们想要使自己相信:我们对石头和坚实的地面已经厌烦不堪了,希望扬帆远出,看看海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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