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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到了南美(4)


  朝日初升,唐·费提里科派他的手下人骑马四下出击,沿路去找砍倒了可以运出来的白塞木树。我们这一组包括唐·费提里科、赫曼和我,不久便觅路到了一片开阔地上,唐·费提里科知道那里有一棵异常高大的老树。这树比周围的树高出很多,树干有三英呎粗。我们遵照玻里尼西亚人的习俗,在砍伐之前,替树取了一个名字,我们叫它“库”,一个发源于美洲的玻里尼西亚的神名。然后我们挥斧猛砍树身,森林里发出我们斧声的回响。砍一棵树浆很多的白塞木树,就像用一把钝斧伐木,斧头砍去,简直就弹了回来。我挥动了没有几下,赫曼就得来顶替我。斧头不断从这双手转到那双手,热带森林的热空气中,木片飞溅,我们汗流浃背。

  到了下半天,“库”像一只独脚峙立的公鸡,随着我们的砍劈而颤动;不久它便晃晃荡荡倒了下来,重重地压在旁边的森林上,把许多大树枝和小树都压垮了。我们把树干上的枝叶都砍掉,按照印第安人的式样,在树皮上刻了一纵一横的深道。这时赫曼突然把斧子扔掉,像跳玻里尼西亚战争舞似地跳在半空中,手护着腿。从他裤腿里掉出一只发亮的蚂蚁来,蝎子那样大,尾巴上有一根长刺。蚂蚁的脑袋一定硬得像龙虾的爪子,否则用脚在地上踩它不会这样难于踩破。

  “这是巨蚁,”唐·费提里科抱歉地解释道,“这小流氓比蝎子还厉害,但是对于一个健康的人并不危险。”

  赫曼痛了好几天,但是他还照样和我们骑着马,在森林中的小道上奔驰,寻找森林中更大的白塞木树。不时间,我们听见原始森林中什么地方,传来咯啦、轰隆和砰然坠地的声音。唐·费提里科便满意地点点头。这意味着他手下半开化的印第安人又为木筏砍倒了一棵大白塞木树。在一星期内,“库”之后来了“凯恩”、“凯玛”、“依洛”、“毛里”、“拉”、“兰吉”、“帕帕”、“塔兰格”、“库拉”、“库卡拉”和“里提”——十二棵又高又大的白塞木树,都是以玻里尼西亚神话中人物的名字命名的。这些人都是曾和提基一起,从巴西航海远行的。这些树浆横溢的大木料,先是用马从森林里拖出来,最后用唐·费提里科的拖拉机拖到凉屋前的河畔。

  充满树浆的大木料,绝不是像软木那样轻。每一根总有一吨重,我们急切地等待着看它们到水里浮得怎样。我们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滚到河边,用坚韧的藤子系住一头,捆牢了,以免下水后就被冲到下游不见了。然后我们把木料一根根滚下河岸,滚落水,下水的时候水花飞溅得很远。木料在水里转着、浮着,一半在水里,一半在水面上,我们跑了上去,还是浮得很稳。我们用从热带森林的树顶上挂下来的坚藤把木料编成临时性的两只木筏,一只拖着另一只。木筏上装足了我们将来要用的竹子和藤子。赫曼和我带了两个混血种人上了木筏,我们和他们彼此语言不通。

  我们割缆启碇,被卷入一股急流,很快地冲向下游去了。这时下着细雨,我们正绕过第一道山岬,最后回头一望,还看见我们的至好朋友站在凉屋前河滩的尽头挥手哩。我们钻进了用绿色的香蕉树叶所搭的小篷,把掌舵的问题留给那两个棕色皮肤的专家。他们一个站在筏头,一个站在筏尾,每人手里拿一把极大的桨,很悠闲地驾着木筏在最急的水流中航行。我们一起一伏地,在两边是淹没的树木、沙滩,转转弯弯的河道中向下游驶去。

  两边河岸上的热带森林,像两堵墙似的立着。我们经过的时候,鹦鹉和各种羽毛鲜艳的鸟,从繁密的树叶中振翼向外飞。偶尔有一两条鳄鱼蹿下河,在混浊的水里不见了。不久,我们看到一只可怕得多的东西。那是一只巨蜥,像大鳄鱼那样大,大脖子,背上有条纹。它正躺在泥岸上打鼾,好像是从史前时代睡起睡到现在,我们经过的时候,它没有动。划桨的人打手势,叫我们不要开枪。这之后不久,我们看见一只小一点的,约三英呎长,正从一根伸在木筏上面的粗枝上逃走。它跑得自以为安全了,便坐下来,周身蓝色和绿色,发亮。我们经过的时候,它用蛇一样的冷眼注视着我们。后来我们经过一个满是羊齿植物的小山丘,丘顶上站着一只庞大无比的巨蜥。它丝毫不动地站在那里,背景是天,胸部和头昂起,黑影的轮廓正像一条石刻的中国的龙。我们在山丘下绕过去,它头都好像不曾转,就没入森林中了。

  更往下游去,我们闻到烟熏味,原来是经过一处,沿河的空地上有几所草顶的小屋。我们在木筏上的人,成了岸上人的注视目标。他们是印第安人、黑人和西班牙人的混血种。他们的船是巨大的、中间挖空了的独木艇,正搁置在岸上。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接替了把舵划桨的朋友,他们便用小泥灶煎鱼和面包果。木筏上的选单中还包括烤鸡、鸡蛋和热带水果,我们一边吃,木筏一边迅速地穿过森林,奔向大海。河水在我们周围冲溅,又有什么关系?雨下得越多,水流得更快。

  当夜幕降到河上的时候,岸上响起了一片刺耳的交响乐。蟾蜍和青蛙,蟋蟀和蚊子,咯咯咯,唧唧唧,哼哼哼,许多声音交织成一片拖长了的合唱。不时,黑暗中传来老虎的啸声,不久又传来另外一种声音,那是森林中夜间觅食的野兽惊起了一群鸟雀。有一两次,当我们在黑暗中滑淌过去的时候,看见当地人的小屋里闪耀的火光,听见叫喊声和犬吠声。但是绝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在星光下独坐着,静听森林的交响乐,一直听到疲倦了,雨来了,才把我们赶进香蕉树叶搭的小篷,带着手枪睡觉。

  我们越往下漂,小屋和当地人种植的庄稼便越多,不久两岸上就有象样的村庄了。这里的交通工具包括中部挖空的独木艇,用长竿撑行。有时候我们看到一只小白塞木木筏,载着一堆堆的绿色香蕉到市上去。巴伦克河注入瓜亚河的地方,水位很高,从维赛斯到沿海岸的瓜亚基尔之间,有小汽轮忙碌地往返。为了节省宝贵的时间,赫曼和我各自在汽轮上弄了一张吊床,向沿海人烟稠密的平原驶去。我们的棕色皮肤的朋友,还在木筏上漂流,随后来。

  赫曼和我在瓜亚基尔分手。他是留下来等在瓜亚河口,看见白塞木漂来就叫住。然后他带着白塞木,装在沿海的汽轮上,带到秘鲁。他在秘鲁负责建造木筏,要造得和早期印第安人的木筏完全一样。我自己是坐班机向南飞往利马——秘鲁的首都,去找一处建造木筏的合适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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