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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胡萨克的公开信(6)


  在一个文明的社会有层次的世界中,很容易说明知识、思想、创造的真正重要性并不限于它们为一个特殊的小圈子的人们所拥有,这些人首先地、直接地、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总是有一个小圈子,尤其是在科学领域。但是正在被谈论的这种知识,通过不论多少中介和转换,最终可以深刻地影响社会,正像政治包括核威胁,直接地涉及到我们每一个人一样,尽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对导致原子弹制造的理论物理学没有任何思考的经验。同样的情况也在非专业的知识内,它们出现在许多历史场合,一种贯穿社会的前所未有的文化的、政治的、道德的发展,作为实现社会自我意识的一次行动,其最初的凝结和酝酿实际上仅仅由一个很小的和独立的圈子直接地和清晰地观察到。甚至接下来,这种行动继续存在于一般说来社会的知觉之外,但它仍然是高涨的必不可少的条件。因为我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些难以察觉的知识火花从少数人的脑细胞中擦出,这些人的头脑仿佛特别适合那个有机体的自我意识,这闪光将突然照亮整个社会的道路,社会甚至没有意识到它是怎样到来的。但是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因为甚至那些其他的无数知识的闪光,它们从来没有在社会前头照亮其道路,从整体上看也有其深刻的社会重要性,仅仅通过它们发生这个事实,它们或许已经投射光芒,在它们特殊的闪现中。它们实现了社会潜能的一个特定的领域——不仅是它的创造力量,或简单地说就是它的自由;它们也帮助和维护了一种文明的气氛。没有这种气氛,便没有更亮的闪光的东西出现。简单地说,精神的自我意识在其中运行的空间是不可分割的,对每一根线的切断必然伤害这整个网的一致性,这张网自身显示了我所说的这个社会有机体内所有这些细微过程特殊的相互依存,显示了它们其中每一个卓越的重要性,因此它的分裂便会造成超常的毁灭。我并不想把每一件事减缩成这个单个的和相对来说是较小的方面。然而不正是已经有的和将要有的对“文化的拘捕令”进一步证实了对社会普遍的精神和道德所产生的深深的有害的影响?而尽管它的突然冲击仅仅对一些有限的头脑产生影响?

  如果没有一本新的捷克小说,没有一本可以肯定地说扩展了我们对世界经验的小说出现在最近几年的书店里,这将肯定不会有明显的社会影响。读者不会去上街游行,并且最终你总是可以找到什么来阅读。但是,谁敢估价这个事实对捷克社会的真正的意义?谁知道在以后的几年内,这种中断将怎样影响精神和道德的氛围?它将怎样削弱我们了解自身的能力?对其自我了解仅仅从今天或明天开始的人们来说,这样一种文化的自我了解的缺席将会产生多深的烙印?有多少晦涩玄惑的东西,在一般文化的意义上慢慢地形成的,将要怎样加以清理?一个人将要回头走多远?因为曾经存在过这样彻底的浪费,不只是浪费原料,而且是可以这样做的那种感情,谁能说何人将仍然有力量发现点燃真理的新的火花?什么时候?如何存在?从什么样的来源之中?

  然而,这样一些小说仍然存在:它们以手稿的方式流传。从这个方向看,情况并不那么悲观:根据我在上面说的推论,这样一本小说,若干年后,仍然不为人所知,而只有20个人知道它,它存在的事实仍然是重要的。它意味着这儿有这样一本书,意味着它最终能被写出来,意味着它至少在一个很小的文化意识范围内存在。但是,那些除了通过所谓合法渠道便不能运作的领域呢?压制在舞台上和电影院的每一种有意思的发展,它们作为社会刺激因素的作用是这样特殊,谁能估价已经做的和正在做的这种危险?在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理论和实践方面长时间真空的影响会有多大?谁敢测量对本体论、伦理学和编年史中自我了解的长过程的粗暴干涉其结果怎样?而不是相信它们,将它们当做实现信息、观点、发现、价值和可见的社会倾向正常循环的途径?

  因此,总的问题是:在今天这种文化阉割之后,明天这个民族将忍受多么深刻的智力上的和道德上的软弱无能?我担心这种由特殊利益造成的对于社会的有害影响将延续好多年,因此,从历史的眼光来看,那些出于他们眼前的权力利益牺牲这个国家精神上前途的人更加有罪。

  正像熵的不断增长是宇宙的基本规律一样,建立更高的结构和与熵进行斗争是生活的基本规律。生活反抗所有整齐划一与平均标准;它的目标不是弄成一模一样,而是多样化,永不满足的超越,对于新奇的冒险和反抗现状。提高生活质量的基本条件是使其隐蔽的秘密不断明朗化。

  而另一方面,权威的本质 (它的目标被减缩成通过强迫性的强加和无休止赞同的整齐划一来保护自己的永久性) 主要表现为对所有多样化、独特性和超越的不信任;存在于一种对所有未知的、摸不着的和通常是含糊的事物的厌恶;存在于对千人一面、一致性和惰性的癖好;存在于对现状深深的眷恋,在其中,呆板的精神胜过生命。它所力求的秩序不是真诚地追求社会自我组织的最高形式,以及与发展中的复杂结构相适应,而是与其相反,是一种朝向代表熵的顶峰的“最大可能性状态”的衰退。追随熵的方向,它走向反对生活的方向。

  在个人的生活中,如我们知道的那种,总有这样的时刻,复杂的结构突然开始下倾,而他的道路转向熵的方向。这时他也屈服于宇宙的普遍规律:死亡的瞬间。在每一个选择通往熵的道路的政治权威 (并且总是喜欢将个人视作可以输入任何程序并确信他将要去完成的电脑) 的底部,存在着这种隐蔽的死亡原则。甚至在“秩序”这个概念中便存在着一种死亡的气味,这样一种权威将每一种真正的生活现象,每一个意外的行动、个人的表达、思想、每个不同寻常的概念和希望,都视作打上了混乱、嘈杂和无政府状态标志的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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