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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不——我不在乎等待——我倒宁愿再在这儿待一年,免得带小宝宝去冒什么风险。但是我不喜欢你在晚上这样出去。你心中有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达蒙。你脸色这样阴沉地出去,看着荒原,就好像那不是个很好的可以漫步的荒原,而是关什么人的牢狱似的。”

  他以一种带有怜悯的惊讶神情看着她。“什么,难道你喜欢埃顿荒原?”他问。

  “我喜欢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喜欢它苍老严峻的脸庞。”

  “呸,我亲爱的。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我完全清楚我喜欢什么。埃顿只有一样东西令人不愉快。”

  “是什么啊?”

  “你外出散步时从不带我一起去。如果你不喜欢这儿的话,那你为什么老是在荒原上逛来逛去?”

  这个问题,尽管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却一针见血令人难堪,他先坐了下来,然后才回答道,“我想你并没有老是看到我去那儿。举个例子吧。”

  “我会的,”她很得意地回答道。“今晚你出去时,我就想过,反正宝宝睡着了,我就要去看看,你不告诉我一声这么神秘兮兮地究竟要去哪儿。因此我就出去跟在你后面。你在分岔路口停了下来,看着那堆篝火,然后说,‘他妈的,我就要去看看!’说罢你就很快地沿左边那条路走过去了。那时我就站在那儿看着你。”

  怀尔德夫皱紧眉头,然后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哼,你得到了什么样了不起的发现啊?”

  “嗯——你现在恼火了,那我们就别再谈下去了。”她从他身边走过去,坐到了一把脚凳上,抬头看住他的脸。

  “废话!”他说:“你老是就这样把话缩回去。既然已经谈开了,我们现在就把这事继续谈下去。接下来你又看见了什么?我倒特别想知道。”

  “别这样,达蒙!”她小声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你走出了我的视线,后来我就看看四周的篝火,又进了屋。”

  “说不定这不是你第一次跟踪我了。你想找我的什么岔子啊?”

  “根本没有!我以前从没干过这种事儿,如果不是现在有时会传出些关于你的那种闲言碎语,我根本就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耐烦地问道。

  “人们说……人们说你老是在晚上到爱尔德沃思去,这使我想到我听到过人们说……”

  怀尔德夫愤怒地转过身,猛然站到她面前。“好,”他说着,用手在空中挥舞着,“把那些全说出来吧,夫人!我倒要知道你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喔,我听人说你过去非常喜欢尤斯塔西雅——就这些了,尽管这些话是别人一点一点说出来的。你根本就不该发这么大的火!”

  他注意到她的两眼噙满了泪水。“好吧,”他说,“这都是些老话了,我当然不想对你这么粗暴,你也不需要哭哭啼啼的。好了,我们别再谈这个话题了。”

  话就到此为止,托马茜十分高兴,这样,她就不必再提起晚上克莱姆来访,以及他所谈起的事了。

  【第七章 十一月六日晚上】

  决定了出走以后,尤斯塔西雅有时显得相当焦急,生怕会发生什么事阻止她去实现她的计划。唯一能真正改变她处境的便是克莱姆的出现。作为她意中人而笼罩在他身上的那道光环现在已经消失了;不过有时,他身上的某种良好的品行会在她脑中出现,一时会激起一种希望,但愿他会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是平静下来一想,像目前两人这样分裂的情况似乎不会就此结束:她将不得不像一个满怀痛苦的人,过着孤独寂寞、完全不合时宜的生活。她一直认为这荒原是个讨厌的地方,没法生活;现在她感到整个世界都成了这个样子。

  到了六日傍晚,她要出走的决心又复活了。到了大约四点钟,她重新打点了她从爱尔德沃思出走时随身携带的几样简单的东西,还有几样原先留在外公家的东西;所有这些东西打成的包并不大,足以让她不费劲地带着走上一两英哩。天色还没变得很黑,天空中沉沉的乌云压下来,就好像一张巨大的帆布床横吊在天空中,随着夜色渐浓,刮起了一阵暴风;不过雨还没下。

  尤斯塔西雅没法待在屋里,又没有什么事可干,于是她在小山上来回走着,这小山离她就要离开的这幢房子不远。就在她这样漫无目的地闲走时,她经过了苏珊·纳萨奇的小屋,这幢小屋就在离她外公家下去不远。小屋的门半开着,一束明亮的火光落在屋外的地上。就在尤斯塔西雅走过这道光束时,她的身影就像幻景中的一个形象一样十分清晰——就像黑暗包围之中的一个发光的人形;这一刻一下就过去了,她又重新被黑夜吞没。

  一个正坐在小屋里的妇人就在这短暂的亮光忽闪间看见了她,并且认出了她是谁。这妇人就是苏珊本人,她正在为她经常生病的小男孩调制一份牛奶甜酒,因为他眼下正病得厉害。苏珊放下了调羹,朝消失的人影挥了一下拳头,然后又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做起自己的事来。

  到了八点钟,也就是尤斯塔西雅答应过怀尔德夫,如果她最终决定要发信号的话,就会在这一个时刻发出。她朝房子四周看了一下,看清那儿没人,便走到柴堆前,从里面抽出了一长根木柴。她把木柴带到了土坝角,看看身后的窗户是否都关紧了,然后她划着了一根火柴,把这根荆柴点着了。等它充分闪发出亮亮的火光后,尤斯塔西雅拿着柴杆,举过头顶,朝空中挥动着,直到这根荆柴完全烧完为止。

  过了一两分钟,她看见怀尔德夫住宅那儿出现了一道同样的火光,她觉得很庆幸(如果在这样一种心境下还会觉得庆幸的话)。他已经答应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注意看望,随时准备她会提出帮助,这立时出现的反应,证明了他是多么信守自己的诺言。打从现时起再过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到了午夜,他就会按原先讲好的,准备赶车送她去蓓蕾口。

  尤斯塔西雅回到了屋里。吃过晚饭后,她比往常早一些回到卧室,她坐在卧室里,等待离去时刻的到来。夜色一片漆黑,有点吓人,在这样长长的秋夜里,维伊船长没像往常那样,有时漫步走到哪家的小屋去,跟人闲聊,或是走访一下小酒馆;他独自一人坐在楼下,小口小口地喝着格罗格酒。到了大约十点钟,外面传来了一下敲门声。当仆人前去把门打开后,烛光中照出了费厄韦的身形。

  “我不得不在今晚到下迷雾冈去,”他说:“约布赖特先生嘱咐我在经过这儿时把这信留下;不过,说老实话,我把这信放在了帽子内层里,等我回家后,正想扣上屋门去睡觉时,才想起了这事。于是我立刻带着它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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