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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因此,这是一个艺术家酒店。在演出之后,人们还会去看看“克茨·燕妮”,如果走远的话,还会遇到矮小的布雷多夫或者赖因霍尔姆,遇到费斯科姐妹、克洛伊斯兴·盖特尔或者芭蕾舞摄影师拉马。拉马修描了这里陈列的大部分照片,因为不能让人看出脖子在痉挛,每个脚背都要是最高的脚背。

  啊,这些尖足舞鞋跳出过多少雄心壮志和刹那间的美!现在,这家餐馆尽管有啤酒龙头和赖德迈斯特①,尽管有马姆佩·克姆和施托伯斯·马汉德尔,仍然散发出粉笔味、汗水味和针织紧身衣的酸味。此外,还有柜台桌后面那张生气的山羊脸,关于这张脸,黄金小嘴声称,那个人也许在给他准备最好的、最容易消化的热柠檬汁。现在——这个吸烟者感到非常欢欣鼓舞——在喝下最初几口过瘾的饮料之后,他喉咙的沙哑症已经得到缓解,他的声音——他当孩子时能够把声音唱到教堂尖顶那么高——会使人想起声音极高的莫扎特咏叹调。很快已经准备就绪,只有几杯装满燕妮热情的燕妮柠檬汁,他将在自己心中唤醒天使,让他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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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赖德迈斯特(1900~1987),曾任科隆博物馆馆长,以研究东亚艺术著名。

  尽管马特恩听觉灵敏,能够听出黄金小嘴声音中一些差不多是被润色过的音,但他不得不再次表示他的担心:“很可能,这儿的柠檬汁特别好,照我看也是可口的。因此,您有更多的理由只喝果汁,停止像这样毫无节制地——我差不多想说——玩世不恭地吸烟。”

  他们已经谈到了老题目:“别抽那么多烟,要不然你抽得太多了!”接着,吸烟者用训练有素的指甲撕开一包新的、切成细片的块形烟草,既不递给马特恩,也不递给老板娘燕妮,自己便优先享用起来,也不用火柴,而是用抽过的烟卷儿屁股来点新的烟卷儿。啪!烟蒂越过肩膀,飞到了餐馆的木板上,在那里继续闪烁,完全熄灭或者说越燃越旺——谁知道呢?

  因为这一次没有侍者在黄金小嘴背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用歪斜的鞋跟去踩一位特殊顾客那热乎乎的排泄物。黄金小嘴是这样称呼他那往后弹出去的烟蒂渣滓的:“亲爱的朋友,这儿这些烟蒂就是所谓我存在的排便。总而言之,对那句话和必要的过程没有丝毫反对意见。渣滓,渣滓!难道我们不是?或者说我们不会成为渣滓?难道我们不是靠这些东西过活?您瞧,可是别惊慌,瞧这杯热柠檬汁。应当告诉您——亲爱的燕妮,可不是吗?——一个秘密。因为使这满满一小杯寻常物品变为特殊物品的东西,并非被选定的柠檬和特殊的水。从云母片麻岩和云母花岗岩中提炼出来的一点点云母搀人玻璃杯中。请注意那些银色的小鱼!然后——我告诉您一个吉卜赛人的秘方——配上三滴贵重、美味的香精。我亲爱的燕妮随时都为我留住这种香精。这种饮料是我老喜欢喝的饮料,它令人陶醉,它犹如香脂一般流过我的喉咙。您猜到这是什么了。您那句难听的大话到了嘴边,欲言又止。您是在猜想在您黄色的啤酒中有类似的香精,您想避开,您在两个嘴角当中感到恶心,您想惊恐万分地大叫大喊:尿!尿!女人尿!可是我的燕妮和我已经习惯于被人怀疑,习惯于掌管一个令人讨厌的巫婆厨房。可是已经——不是真的,燕妮!——原谅您了。和睦已经而且再次将我们安排到已经跳破的尖足舞鞋的天空下;现在已经而且并非最后一次又把杯子盛满了——啤酒和透明的、用小麦酿制的酒会赐福给我的客人。煎肉饼会赐福给狗。可赐给我这个吸烟者的是让所有的人都明白:瞧,他还活着,因为他还在抽烟!在一月份的一个下午,突然出现的融雪天气使我的嗓子变得粗糙。对我来说,没有一把小折刀是找不到的。在我看来,教科书上的故事我都熟悉。比如那个关于洗礼时烤焦的鹅的故事,那个关于吸牛奶的鳗鱼的故事,那个关于十二个元头骑士和十二个无头修女的故事,那个关于全部按照人的形象制作的稻草人的、很有道德教育意义的故事。我这个幸存的烟鬼,把刚才还叼在嘴上燃着的东西往身后扔去——粪便,粪便!我这个黄金小嘴还在当孩子时就希望取代无聊的正常牙齿,嘴里安上三十二颗金牙,所以我是安上金牙的吸烟者——一个朋友使我摆脱的天然长成的满口牙齿,帮我得到了这种东西——我这个被拯救者喜欢喝热柠檬汁。黑云母和白云母贡献出一点点云母擦痕面。用燕妮的香精使味道变得十分可口的柠檬汁装满这个杯子,好让人们干杯——为了什么呢?——为友谊,为奔流不息的维斯瓦河,为所有转动着的和静止不动的风车,为属于村长小女儿那只有鞋襻的黑漆皮鞋,为广袤无垠、麦浪滚滚的田野上空那些麻雀——天使,为过于喜欢吃胡椒的普鲁士腓特烈二世的禁卫军,为在三位一体教堂下面的深处为历史作证的法国龙骑兵制服上的纽扣,为跳跃着的青蛙和抽搐着的蝾螈尾巴,为德国的棒球比赛,不,总之是为德国,为德国命运攸关的调味汁和德国烟雾腾腾的丸子,为原始的布丁和填得饱饱的内心世界,同样,为送子仙鹤阿德巴尔——同样,为发明沙钟的死神,但也为阿德勒的啤酒厂和海因里希—埃勒尔斯运动场上空的策佩林飞船,为木工师傅和音乐会钢琴家,为麦芽止咳糖块和那个有骨胶味的轻批少女,为椴木护墙板和胜家缝纫机,为市立咖啡磨坊和上百本雷克拉姆袖珍小册子,为海德格尔的存在和海德格尔的时间,同样,为魏宁格的典范著作,也就是说为颂歌和纯洁的思想,为纯朴、羞愧和尊严,为胆怯和震惊,为荣誉和深沉的性爱,为恩惠、爱情和幽默,为信仰,为椴树和齐格弗里德动机,为喇叭和冲锋队八十四中队,因此也为那个一月天的雪人,是它让我跑了出来,好让我吸着烟幸存下来。我吸烟,所以我活着!让我们为我和你——瓦尔特干杯!这就是我,所以,让我们干杯吧!你说,失火啦;让我们还是干杯吧!你认为必须叫消防队;让我们在没有消防队的情况下干杯吧!你说,我的粪便——你把烟蒂称作粪便——会使跳破了的芭蕾舞尖足舞鞋这个庇护所——你骂售货棚是庇护所——燃烧起来。我请求你,别妨碍这场火灾。最后,还是让我们干杯吧,这样我就可以喝热柠檬汁,珍贵的热柠檬汁了!”

  现在,当地板的火势越燃越旺,开始舔着木板棚的四壁时,朋友们在干杯。啤酒杯和柠檬汁杯相互碰撞,唯命是从地丁当作响,而这时,在越来越厉害的热浪中,那个由被折磨到死的尖足舞鞋组成的芭蕾舞团开始在天花板下跳起小型舞蹈——埃夏佩·克鲁瓦泽、埃夏佩·厄法塞、阿桑布莱·阿桑布莱,在支撑腿的踝骨上,跳小绷脚擦地。那烈火会成为何等有魅力的芭蕾舞教练啊!然而,产生这种真正值得鼓掌喝彩的奇迹的却是热柠檬汁。燕妮的点滴和一点点的云母擦痕面具有奇特的效果。尽管周围烈焰滚滚,黄金小嘴还是不愿扔掉抽着的香烟,他用柔和的、稍微有点高的声音,更确切地说是用几句声音太轻、被烈火推着芭蕾舞步的嘈杂声盖过的话语,讲述引人入胜的教科书故事,讲述时既用噱头,也不用噱头。马特恩也不偷懒,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助兴,这些故事充实了一些有缺陷的黄金小嘴故事。甚至就连小酒店的老板娘燕妮也知道一些故事。在这相互闲聊的四重唱周围——因为普鲁托这条狗也在倾听——烈火在讲述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使天花板下面的热风芭蕾舞团感到高兴。伴舞队用准确的猫步作出反应,左右脚不停地交替移动碎步——布雷舞步,布雷舞步!当那些全是阿蒂迪德和阿拉贝斯克舞姿的照片从下边开始变成棕色时,当黄金小嘴的故事受到马特恩的故事支持时,在柜台桌边又汇入一个柠檬汁般热气腾腾的燕妮故事,当那些照片先是蜷曲,然后皱缩,那些故事没完没了,在烈火上情绪被调动起来了的芭蕾舞团现在已经在跳独特的滑步时,在外面,消防队开始它那浇灌园地长橡皮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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