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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他想到野外去,但是觉得被人俘获了。那位古怪的朋友,出于轻浮或者恶作剧,随手把门锁上了,不过我们的朋友没有在这种压抑的状态下呆多久,对方又回来了,向他道歉,而且由于他奇特的出现,果然产生良好的幽默。

  他服装的显眼颜色和式样,被天然的爱好冲淡了;比如我们甚而对刺花的印度人也不免喝采。他叫道:“过去无聊的日子今天应当给我们补偿;好朋友、快活朋友都来了,漂亮的姑娘,发噱的心爱人儿也来了,后来我的父亲也来了,奇迹接连出现!您的父亲也来;这将成为一个节日,大伙儿都已经集合在大厅里进早餐。”卢西多尔忽然觉得似乎在透视浓雾,所有宣布出来的熟人和陌生人的形象,在他看来,仿佛幽灵一般:可是他的品格伴以纯洁的心灵稳住他,在几秒钟内,他已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一切。这时他迈着稳重的步伐跟在慌慌忙忙的朋友后面,下定决心等待任何事情发生,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总会弄明白的。

  可是他在大厅的门槛上感到惊愕。在环绕窗口周围的大半圆形中,他立即发现他的父亲站在司法官身边,两人都衣冠楚楚。他对姊妹俩、安东尼,以及其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只扫了一跟,似乎视觉有些模糊。他踉跄地走近父亲,父亲十分和蔼地欢迎他,不过有点流于形式,无助于亲切的接近。

  站在这么多人页前,他得暂时寻个合适的位置;他本可以站在吕沁德身边,但是尤丽不顾严肃的礼貌,转过身来,他只得朝她走去,安东尼则留在吕沁德身旁。

  在这个重要时刻,卢西多尔再一次觉得自己是全权代理人。由于受过整套法律学的锻炼,他想起那些美妙的准则以利于自己:“我们应当把外人委托的事务,当作自己本身的事务来处理,为什么我们叉不能把自己的事务按照同样的道理来处理呢?”——他对业务报告是训练有素的,匆匆默想一遍,他该说点什么。这时那个组成半圆形的群众目光,似乎从他头上飞过。报告的内容,他已了然于胸,不过还没想到怎么开头。这时他看见,在一个角落里放着大墨水瓶,法院属员也在旁边,司法官做了一个手势,准备讲话;卢西多尔打算抢在他的前头,这时尤丽握他的手。这使他失去一切自制力,他深信,一切都决定了,他失去了一切。

  这时他再也不顾及当前的一切生活情况,家族结合,社交和礼貌关系了,他注视前方,从尤丽手中缩回自己的手,急急忙忙走出门去,会场出乎意外地失丢了他,连他自己在外边也茫然不知置身何处。

  他害怕头上灿烂的阳光,避开碰见他的人们的目光,一个人寻寻觅觅,兢兢业业,朝前走去,来到花园大厅。在那儿,他的膝关节支持不住了,他绝望地倒在镜子下边的沙发上:在文明的市民社会中当,居然陷入这么混乱的状态,好象汹涌的浪涛在他周围和身上来回冲击。他过去的生存与现在的生存作斗争,真是可怕的时刻。

  他就这样把头埋在枕头里躺了一些时间,昨天吕沁德的手臂也靠过这只枕头。他完全沉浸在痛苦中,感到有什么碰着自己,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没有觉察到有人走近,却一眼就看见吕沁德站在自己身旁。

  他猜想他们派她前来接他,委托她采用适当的、姊妹般的言语劝他回到园体中去,面对他那使人厌恶的命运。他大声说:“他们不该派您来,吕沁德,正是您把我从那儿赶走了;我不回去!如果您还能有某种同情心的话,就请您给我逃走的机会和方法。为了向您证明,您绝不可能劝我回去,请您听取我为什么这样行动的答案,我的行动对您初所有的人必然显得有些荒唐。请您听我内心的誓言,我不停地大声重复:我只愿同您一起生活,利用和享受我的青春,忠贞不贰地度过晚年。我现在发的誓,随时都可以在圣坛前发誓,海枯石烂,此心不移,可是我得离开您这个所有人当中最使我难过的人。”他做了一个动作,想滑脱这紧紧站在他面前的她,但是她温柔地握着他的手臂。“您这是作什么!”他大声说。“卢西多尔!”她叫道,“不用难过,您分明在胡思乱想,您是我的,我是您的;我把您抱在怀里,您别迟疑,也用您的手抱着我吧。您的父亲对一切都表示满意,安东尼和我的妹妹结婚。”他大吃一惊,从她身旁缩回,问道:“这是真的吗?”吕沁德嫣然一笑,点点头,他摆脱她的双臂。“您让我再一次在远处看看这么贴近,这么亲密属于我的东西。”他抓紧她的双手,四目相视!“吕沁德,您是我的吗?”——她答道:“这还会假吗?”最甜蜜的泊水充满最忠诚的眼睛;他拥抱她,把他的头埋在她的脖子后面土好象一个船破遇难的人吊在岸边礁石上,地皮还在他脚下颤抖。然而他这时张开眼睛,快乐的目光投射到镜里。他瞧见她在他怀抱里,他也被她的手拥抱着,他一再注视着。这样的感情伴着人整个一生。同时他也看见镜面上的风景,昨天在他眼中还显得那样讨厌和吉凶莫测,今天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辉煌壮丽;而且在这样的位置,有这样的背景!

  所有的苦恼都得到了充分补偿。

  “我们不是孤独的,”吕沁德说,他刚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头戴花环、身穿锦服的女孩和男童们,捧着花圈阻塞了出口。“一切都得彻底改观,”吕沁德大声说,“这安排得多妙,现在会闹得天翻地覆!”从远处传来快活的进行曲,人群这时沿着宽阔的道路。庄严而愉快地走来。他迟疑着不敢迎上前去,似乎觉得只有靠着她的手臂才走得稳,她依傍在他身旁,等待这彼此重见和已经获得圆满宽恕的感谢场面一分一秒地临近。

  可是喜怒无常的神灵另有决定,这时邮车号角从对面吹出快乐而响亮的声音,似乎要使整个仪式陷入混乱。吕沁德叫道:“来的会是谁?”卢西多尔害怕面对意想不到的现实。车辆也显得十分奇特。这是一辆崭新的双座旅行马车。车开到大厅门口。一个穿着整齐、规规矩矩的男童从车后跳下来,打开车门,但是没有人下车;马车是空的,男童爬上车去,用手灵活地动了几下,就把车篷架向后推下,一眨眼工夫当着来到现场的众人面前,把这辆玲珑可爱的车准备好了,提供给大家进行极为有趣的驾车游玩。安东尼抢在众人前头,领尤丽到车边去。他说:“请您试试,这辆车是不是合您的意,以便同我一起坐在车里,沿着最好的道路周游世界;我不领您走别的路,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得自助。翻山越岭,我们要骑马,再加上这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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