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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智力生活(2)


  当他用比较的方式无所畏惧地剖析整个美国高校景观时,费斯克无法忽视的是,某些学校在学术质量上比三星级的学校还要差。像任何一个诚实的评论家一样,他只好从其他方面来进行评判,比如藏书量,或是学校剧院的水准,甚至校区里餐馆的质量,他按照这些方面的评判给出了级别。一些二星的学院包括新奥尔良的塞维埃尔大学(Xavier)、图斯基奇大学(Tuskegee)、坦普大学(Temple)、塞顿·哈尔大学(Seton Hall)、圣路易斯大学、罗得岛大学,以及俄亥俄韦斯莱安大学。还有些大学,如果从其学术质量上评估,费斯克发现只能给它们一星,比如像图尔萨大学(Tulsa),俄克拉荷马大学、内布拉斯加大学。不管怎样,这些大学在一定程度上都能够发现一些值得夸奖的地方。但是我们发现费斯克在以下的所有州里:内华达,南北达科它(这两个州加在一起共有20所大学)、怀俄明、西弗吉尼亚(这个州有17个学校候选),连一个在学术质量上值得一提的学校也没有发现。同样,理查德·尼克松获得优异成绩的加州怀蒂埃尔学院(Whittier College)和罗纳德·里根的母校伊利诺斯州的尤里卡学院(Eureka College),也同样不值一提。

  任何对大学哪怕是中肯的评价,也会引起愤怒的轩然大波。我们可以设想内华达,怀俄明、南北达科他和西弗吉尼亚诸州的州长们会下令对费斯克的恶毒诽谤群起而攻之,大声谴责这个偏执的、有眼无珠的、假充内行的、维护东岸即定权力的费斯克(他是《纽约时报》教育版的编辑),存心蔑视西部,而且性格上的相应缺陷使他根本不适合呆在报社的批评部门里,在他们的领地内发动宣传攻势推广他们的州,是州长们长期以来的重要任务之一。看到州长们拼命维护其领地的教育荣誉,我们大可不必感到吃惊。但是,我们想不到一个执教于某个级别较低的学校的教授,会对费斯克发动攻击。因为我们假设一个教授还是懂得批评性质的,知道批评构成观点,而且观点越多。越激烈,越活跃越好。由于你的大学被某家报纸的雇员判低了等级而卷进公开论战,说明你干的是公共关系而不是和知识有关的事情。更要不得的是,这简直是在暗示,你对自己执教的学校的社会地位也没有多大信心。

  我这里指的是大卫·H·贝内特先生,他是锡拉丘兹大学(syracuse Univereity)的历史学教授。无疑他希望自己执教的大学在学术质量上被评为五星或至少是四星,可是他却发现,费斯克竟然只给了锡拉丘兹大学二星,这使他大惊失色。得出这个级别的原因,一部分是由于学生们填写的调查问卷,另一部分基于对学生们的个人访谈。根据学生们提供的信息,费斯克写道:“文理学院的文科和理科课程……混乱不清”,“授课班大而无当”,“注册登记一团糟”,“图书馆……资料不足”,“录取标准看上去并不严格”,以及“大学体育队异常庞大”。同时,费斯克还发现,大多数教学工作是由研究生助教担当的。受访的学生们几乎没什么道德感,他们告诉费斯克,“甭管是谁,只要付学费都可以进来。”面对这么糟糕的调查结果,费斯克于是给了这所大学二星。然而,贝内特教授的反应不是去纠正这些不足,例如整顿注册混乱,或是改革助教的课程安排(这是全美普遍存在的不光彩现象),而是去责怪费斯克对学校弊病的揭露,并对这个在他看来不过是坏消息传播者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他写了一封信给“坏消息传播者”的老板,《纽约时报》出版商业瑟·奥彻斯·索尔斯伯格,信中抱怨“世界上最受尊敬的一份报纸在社会和文化上的权威”被费斯克“值得怀疑的野心”滥加利用了。他在写给索尔斯伯格的信中继续说:“……如果不是挂了贵报的名字,《纽约时报大学选择指南》就会被当作一个可恶的玩笑给丢弃了。”

  对于这一事关锡拉丘兹大学名誉的事件,同时还牵扯了爱德华·费斯克通过调查得出的使大学蒙受伤害的级别这样的重大问题,亚瑟·奥彻斯·索尔斯伯格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忙不迭地向贝内特教授保证,费斯克的书已经被修改,修改内容马上会在最新的版本上反映出来。不过,在他的回复中,索尔斯怕格接著称赞了费斯克和他的助手们,要人们注意这个体现了大量职业查询的公正和真实的报告,他最后还是指出,尽管如此,他还是做出了费斯克的书“将来重印和再版”时,不会再用纽约时报的名字作书名的决定。我猜想,索尔斯伯格声明将来会让报纸和书名脱勾,无疑是在向人表明,从职业上讲,一个“高级”文化机构不大可能去批评另外一个“高级”文化机构。

  整个这件事,使人了解到学术机构已经获得了多么巨大的荣誉和地位,使人明白了它们对轻视或批评的敏感,以及它们对荣誉的近乎嫉妒的渴求,对地位降低的极端敏感,正说明了大学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替代了过去骑士甚至绅士的阶层。费斯克真正令人恼火的地方是他用的“选择”一词,本是温文尔雅的事情,他却嘲弄说,好像随便一个什么东西说它自己是一所学院或是一所大学,它就真的是了。他招惹的麻烦说明,“他可是个大学毕业生”这样的话很多年前也许有相当的份量,但是今天几乎没什么意义了。其实在五十年代情况就已经变了。人们为了谋求社会地位而蜂拥冲进大学去读书,结果这一现象压倒了“金钱”概念。“金钱”这个词没什么变化,而现实已经极大地改变了。

  有种假设被深裸织人了美国神话,那就是:“有一张大学文凭”就意味着某种成功,而不间是从哪一所学校得到的。这种神话很难破灭,甚至在与美国高等教育的复杂的等级制度发生冲突时,也不会消失。举例说,已经到了1959年,万斯·帕卡德在他的《社会地位的追求者》一书中仍然相信这样的观点:“一张大学文凭”这一说法的意义,足以体现出某人属于“文凭精英”的阶层。其实大谬不然。你如果想更准确地表述这一事物,就必须设计一个“精英的文凭精英”阶层,因为持有一个阿姆赫斯特学院、威廉斯学院。哈佛大学、或是那鲁大学的文凭,无论如何也不能混同于一个得自东肯塔基大学。夏威夷太平洋学院,阿肯色州立大学、或伯比·琼斯学院的学位。当帕卡德说:“一个上过大学的姑娘同一个没上过大学的姑娘相比,嫁给上过大学的丈夫的概率高六倍。”他显然混淆了事实,因为这种说法的致命错误在于,它忽视了这样的现实:某个毕业于达特茅思学院(常青藤大学之一。一译者注)的家伙几乎不可能娶一个从佛罗里达劳德代尔堡的诺瓦学院毕业的姑娘。甚至到了1972年,帕卡德还在大谈特谈他为之陶醉的平等观点,可他犯的还是同样的错误。在《陌生人的国家》中,他喜滋滋他说:“1940年,大约有百分之十三的适龄青年进了大学;到了1970年,进大学的人已经达到适龄青年的百分之四十三。”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上大学的人的比例还是百分之十三左右,另外百分之三十的人所上的不过是叫法上被称为大学的地方罢了。这些可怜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一直在上演永恒不变的美国式的追求,不过他们追求的不是知识,而是尊敬和社会地位。爱德华·费斯克提出的“选择”信息,恰恰表明了,真正进了大学的年轻人的数目,将总是保持在百分之十二左右,其他的人是在追求更高社会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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