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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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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密契克 说实在的,莫罗兹卡第一眼就不喜欢他救来的那个家伙。 莫罗兹卡不喜欢小白脸。根据他的生活经验,这种人都是些无用而靠不住的家伙,对他们不能相信。不但如此,受伤的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不是硬汉。 “真娇气……”传令兵把昏迷的小伙子放到李亚别茨的小屋里的床上,带着讥讽的口吻傲慢他说。“才蹭掉一层油皮,就蔫了。” 莫罗兹卡还想再说上面句非常刻薄的话,但是又找不出词儿来。 “可见是个毛孩子……”他用不满的语调嘟哝说。 “别瞎说,”莱奋生严厉地打断了他。“巴克拉诺夫!夜里把这个小伙子送到医院里去。 给受伤的人包扎了伤口。在他上袋的插袋里发现了少数的钱、证件(他叫巴威尔·密契克)、一束信和一张女人的照片。 二十来个神情阴郁、没有刮胡子、晒得黑黑的人,轮流着仔细看了那个披着浅色头发的少女的娇嫩的脸庞,又不好意思地把照片放回原处。受伤的人昏迷不醒地躺着,嘴唇僵硬而没有血色,两只手象死人的手放在被子上面。 他没有感到,在天色蓝灰的闷热的黄昏,人们用颠簸的大车送他出村;等他苏醒过来,他已经躺在担架上。起初他感:自己是在平稳地晃荡,后来又同样模糊地觉得头顶的星空在浮动,接着,这两种感觉就混在一起了。毛茸茸的、没有眼的黑暗,从四面包围起来;飘来了清新的、又象用酒浸过的那么强烈的针叶和腐叶的气味。 他对这些如此小心平稳地抬着他的人们起了一种沉默感激之情。他想跟他们交谈,但是只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就又昏迷了。 密契克第二次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白天。艳丽而慵懒的太阳在烟雾缭绕的松树枝头若隐若现。他躺在树荫下的床上。右边站着一个直僵僵的、瘦长的男子,身穿医院的灰套衫;这是一个文静温柔的女性的身姿,她俯身在病床上,两条泛金光的亚麻色大辫子,从肩后滑到前面。 这个文静的身姿她的迷茫的大眼睛,柔软的发辫。温暖黝黑的双手,——首先给予密契克的强烈印象是一种有目的的、然而是无所不及的、几乎是无边的善良和温柔。 “我是在什么地方?”密契克轻声问道。 那瘦长挺直的男子,不知从上面的什么地方伸出一只瘦骨鳞峋的、粗硬的手来给他把脉。 “没有问题……”他平静他说。“瓦丽亚,去把包扎用的东西都准备起来,再叫一下哈尔谦柯……”他沉默了一下,不为什么又添了一句:“你就顺便做了吧。” 密契克忍着痛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说话的人。那人生着皮色黄黄的长脸,深陷的双目炯炯发光。那双眼睛冷淡地盯着受伤的人,一只眼睛突然枯燥无味地夹了夹。 当粗糙的纱布塞进干了的伤口的时候,疼得厉害;但是密契克一直感到有女性的手在亲切而小心地触摸,因此没有叫痛。 “这下子可好了。”包扎完毕,瘦长的男人说,“三个小窟窿,不是闹着玩的;头上倒没什么,只蹭掉一层皮。一个月保管长好,不然的话,我也不姓斯塔欣斯基了。”他稍稍活跃起来,指头的动作也快了一些,只是看人的时候眼神仍旧是忧郁的,右眼还是照样地眨巴。 他们给密契克洗了脸。他用臂时撑着抬起身子,观看周围的环境。 有些人在一座圆木搭的小屋旁边忙碌:烟囱里一道发蓝的轻烟袅袅上升,屋顶上有树脂渗出来。一只巨大的黑嘴啄木鸟,在林边认真地啄木。一个态度安详、留着浅色长须的小老头,身穿医院的罩衫,拄着拐杖,悠然自得地望着这一切。 “在小老头的头顶上,在木屋上空和密契克上面,是一片原始森林中的静谧,弥漫着树脂的芳香。 大约三个星期以前,密契克在皮靴里藏着路条,衣袋里装着手枪,出了城。他很难想象,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兴致勃勃地呶着城里流行的快乐的小调;每根血管里都热血奔腾,希望战斗和活动。 以前只是从报纸上认识的山里人①,穿着仿佛用硝烟和英勇事迹制成的服装,象活人一般站在他眼前。由于好奇和大胆的想象,由于对那个浅色头发姑娘怀着痛苦而又甜蜜的回忆,他的头脑直发胀。 -------- ①指游击队员。译者注。 她,早餐一定还是照常就着饼干喝咖啡,用皮带束着包蓝皮的书本去上学…… 快到克雷洛夫卡的时候,从灌木丛里跳出几个平端着别旦枪的人。 “你是什么人?”一个戴水手帽的尖脸小伙子问道。 “哦……是城里派来的……” “有证件吗?” 他只好脱下靴子,拿出路条。 “社会……革命党……滨海……区委会……”水手音节分开地念下去,有时将大蓟般尖利的目光向密契克 “唔……”他拖长声音含糊他说。 突然,他涨红了脸,一把抓住密契克的上装衣领,用紧张的、刺耳的声音喊起来: “你怎么敢,这下流东西……” “什么?什么?”密契克慌了手脚。“瞧,这儿不是么——‘极端派’②……您往下念呀,同志!” -------- ②又译“最高纲领派”,俄国小资产阶级半无政府主义恐怖派集因,于一九0四年脱离社会革命党,他们用表面的“左”侗来掩盖自己小资产的本质,十月革命后,“极端派”的代表们有一个时期加入过苏维埃,但后来一部分“极端派”进行武装暴乱,反对苏维埃政权,译者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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