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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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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兹卡上了马,快步跑出牧场。 紧挨着河边有一条野草丛生的村路。对岸伸展着一片浴着阳光的荞麦田和小麦田。锡霍特一阿林山脉的蔚蓝色寒仿佛在温暖的水气中颤动。 莫罗兹卡是第二代的矿工。他爷爷——一个受他自己的上帝和众人欺侮的苏昌老大爷——还是种地的;到他爹手里就用煤代替了黑土。 莫罗兹卡出生在二号矿井附近一座昏暗的木头房子:那时嘶哑的早班汽笛正在呜呜地响着。 “男孩?”矿上的医生从小屋里走出来,告诉做父亲的,生下来的不是别的,是个儿子,做父亲的重又问了遍。 “那就是第四个啦……”父亲用无可奈何的口吻计算,“这个日子可快活啦……” 说完之后,他就套上满是煤灰的防雨布上装,上工了。 到了十二岁,莫罗兹卡已经习惯了听到汽笛就起床,学了推土斗车,说些无聊的;多半是骂人的租活,喝烧洒。苏昌矿场的小酒店并不比井架少。 离矿井大约一百来俄丈的地方,是山沟的尽头,丘陵地带的起点。长着一层苔藓,木质坚实的云杉,从这里森严地俯视这个村镇。每逢灰豪蒙的有雾的早晨,原始森林里的马鹿便拼命叫唤,想盖过汽笛的声音。装煤的平车,顺着绵延不断的轨道日复一日地穿过山岭之间苍绿的鲫隙,越过陡削的山隘,向康沟子车站爬去。山脊上涂着黑油的绞盘卷着溜滑的缆索,由于经常的紧张而抖动。在山隘脚下芬芳的针叶林里,随随便便造了儿所砖屋,有人在那里不知为谁干活,有几个“杜鹃”①鸣着音调不同的汽笛,还有电力起重机在嗡嗡地响着。 -------- ①一种小型机车,因为汽笛声象杜鹃啼声而得名。——译者注。 生活的确是很快活。 在这种生活里,莫罗兹卡没有去寻找新的大道,而是走着前人走过的稳妥的小路。后来,他买了一件充缎子的衬衫和一双喇叭口的小牛皮皮靴,逢年过节就去山村里游逛。跟那里的年轻人一块拉手风琴,跟小伙子们打架,唱黄色小调,“带坏”乡下的姑娘。 在归途中,“矿上的人”常到瓜田里去偷西瓜和圆滚滚的牟罗玛黄爪,跳到水流湍急的溪涧里洗澡。他们的快活而响亮的声音惊动了原始森林,惹得一弯残月从山岩后面艳羡地窥望。河上飘动着温暖的夜的湿气。后来,莫罗兹卡被关进散发出霉味、包脚布臭味和臭虫气味的警察署。这事发生在四月罢工的高潮期间,那时候,浑浊得象矿下瞎马的眼泪似的地下水,日以继夜地顺着井简滴出来,谁也不去抽它。 他坐牢倒不是因为他干了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事迹,而只是因为他喜欢信口开河。他们想吓唬吓唬他,希望能从他嘴里探听出带头罢工的人。莫罗兹卡跟蚂蚁河上一批私酒贩子一同关在一个臭气熏人的牢房里,对他们讲了无数淫猥的故事,却没有泄露罢工领袖们的名字。 后来,他上了前线——被编进骑兵队。他在那里,象所有的骑兵一样,学会了瞧不起“步行的马”①,他六次挂彩,两次被震伤,在革命前就完全被免了兵役。 回家之后,他连续狂饮了大约两个星期,后来跟矿上一号井的一个善良而放荡的、不会生育的推车女工结了婚。他做事向来不加考虑,在他看起来,生活是简单的,毫无奥妙,就象苏昌瓜田里滚圆的牟罗玛黄瓜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样,一九一一八年他带着老婆一起保卫苏维埃去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反正从此就不准他回到矿上去了,因为苏维埃没有能支持住,而新政权②是不太瞧得起这类人的。 -------- ①指步兵。——译省注。 ②指当时西伯利亚的高尔察克政权。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在帝国主义的支持下,以高尔察克为首,在乌拉尔、西伯利亚及远东建立反革命军事独裁政权,一九二0年初被红军消灭,译者注。 米什卡生气地跺着钉了掌的蹄子;橙色的马蝇一个劲儿在它耳旁赡赌地叫,钻进它的毛茸茸的毛里,一直把它叮得出血。 莫罗兹卡骑马来到斯维雅基诺故斗区。克雷洛夫卡村被茂生着翠绿的榛树的丘陵所掩蔽,不见影踪;沙尔狄巴的部队就驻扎在那里。 “兹-兹-兹……兹-兹-兹……”马蝇烦人地尖声叫着。 忽然,一个奇怪的炸裂声震动着空气,在丘陵后面滚过去。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好象有一头挣脱了索链的野兽,在多刺的灌木丛中乱跑乱窜。 “别慌,”莫罗兹卡勒住缰绳,几乎听不出地说。 米什卡把茁壮的身子朝前一冲,乖乖地不动了。 “听见没有?在打枪!”传令兵挺直身子,激动地嘟哝说。“在打枪!是吧?” “嗒-嗒-嗒……”机枪在丘陵后面响起来。炮火好象是一根线,把别旦枪震耳的轰隆声和日本卡宾枪刺耳的哭泣声串连起来。 “快跑!”莫罗兹卡用紧张激动的声音喊着。 他的脚尖习惯地深深伸进脚蹬,哆嗦的手指打开了手枪套,这时米什卡已经越过发出炸裂声的灌木丛,向山顶冲去。 还没有登上山脊,莫罗兹卡就把马勒住。 “你在这儿等着,”他跳到地上,把缰绳扔在鞍桥上,说。米什卡是忠实的奴隶,不用拴。 莫罗兹卡匍匐爬上山顶。右边,有一队军帽上带黄绿色帽箍、样子相同的小矮人,排成整齐的散兵线,象检阅时那样熟练地绕过克雷洛夫卡跑着。左边的人们仓皇失措,三三两两地在麦棚金黄的大麦丛中乱跑,边跑边用别旦枪还击。(沙尔狄巴、莫罗兹卡根据黑马和尖顶獾皮帽认出是他)暴跳如雷,进四面挥舞着鞭子,但不能把人们拦住。可以看到,有些人在偷偷地把红带子撕掉。 “这些败类,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莫罗兹卡喃喃他说,双方的射击使他愈来愈兴奋。 在后面仓皇逃跑的那一小堆人里面,有一个瘦弱的小伙子,用手帕包扎着伤口,身穿城里式样的瘦小的上衣,笨拙地拖着步枪,微肢地奔跑着。别人不愿意把他一个人甩下,显然是有意迁就他的速度。这一堆人很快地稀少下去,那个包扎着白布的小伙子也倒下了。但是他没有被打死他几次挣扎着要起来,要爬、他伸出双手,嘴里不知在喊着什么。 人们撇下了他,头也不回地加快步伐跑了。 “这些败类,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莫罗兹卡紧张地用手指紧攥着满是汗水的卡宾枪,又说了一遍。 “米什卡,这儿来!”他喊的时候嗓音突然变了。 身上被磨出了血的小公马,呼味呼陆地扇动着鼻孔,轻轻嘶叫了一声,跳上山顶。 几秒钟后,莫罗兹卡就象展开翅膀的鸟儿那样在大麦日里飞驰。枪弹象马蝇似的,凶狠地在头顶上嘘嘘掠过,马背常常象是落进深渊,脚底下的大麦拼命地唿哨着。 “卧倒!”莫罗兹卡喊了一声,把绍绳甩到一边,一只脚拼命用马刺刺马。 米什卡不愿意在弹雨下卧倒,它四蹄腾空,围着那个头上.白绷带染着血、仰卧着呻吟的人乱跳。 “卧倒……”莫罗兹卡嘎声喊着,几乎要用嚼子勒磁马嘴。米什卡把紧张得发抖的双膝一屈,伏在地上。 “痛啊,啊呀……好一痛啊!”传令兵把受伤的人横放在马勒上的时候,那人呻吟着说。这小伙于面色苍白,没有胡须,脸上虽然有血污,却显得干干净净。 “别嚷,讨厌的东西……”莫罗兹卡低语说。 几分钟后,他放开缰绳,双手托着马背上的人,绕过了丘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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