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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要是它继续吹的话,那倒有可能。可要是它停下来……我真担心!您瞧,南边上来的是暴雨云,它们多半要迎着风走的。”

  雅克·艾洛赫往天边扫了几眼,看他的表情很赞同船老大瓦尔戴斯的话。

  “趁着还有风,”艾洛赫说,“我们赶紧好好利用吧,尽可能多赶路。”

  “没问题,艾洛赫先生。”瓦尔戴斯说。

  整个上午船没遇到多大阻碍,鼓鼓的船帆使船抵住了相当急速的水流。两岸是宽广的草原,不时突起一座翠绿的方山。路上又见到几条支流,因雨季末期的降雨而上涨了不少,可是不出五六个星期它们就会干涸的。

  船只绕过了内里卡瓦的礁石,又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穿过了阿吉急流区,若不是有风,困难会更大的。阿吉急流区相对较短,这时水还足够深,船尚可在众多的礁石中穿行。危险在于,一旦船突然被急流卷携着甩到礁石上去的话,那肯定是要撞个散架的。

  这种情况甚至差一点就发生在“莫里切”上,水流的巨大力量眼看就要把它推到一大块岩石的顶上去,如果“莫里切”这次真出事了的话,“加里内塔”和“马里帕雷”应该能及时地把人员和物资抢救下来。这种情况下,雅克·艾洛赫和他的同伴就不得不去乘另外两条船了,而“加里内塔”当然是会乐于收容同胞的。

  这种可能性,对马夏尔中士说却是——至少可以说——令人恼火的。可以肯定,即使他同意接纳这两个法国人,几个小时之后他的脸色也会阴沉下来。

  好不容易走出了阿吉,船员们又来到了卡斯蒂利托急流区,难度与前者不相上下,是到达圣费尔南多之前最后一个航行障碍。

  吃完中午饭,雅克·艾洛赫走到“莫里切”船头抽支雪茄。

  他不无遗憾地看到瓦尔戴斯的预言应验了。风正在平息下去,无力的帆已经抵不住逆向的水流,只有当一阵风忽然吹来时,鼓起的帆才能把船往上游拖上几链 (链为旧时距离单位,一链约合200米。——译者注)

  显然过不了多久天气就要大变了。南面天空横亘着灰白色的云,还夹杂着煤烟色的条带,仿佛野兽的毛皮一般。蓬着毛的长尾巴似的云彩条则在远处散落地分布着,太阳刚升到中天,似乎很快就要被厚厚的云雾所掩盖。

  “这更好!”热尔曼·帕泰尔纳说。汗珠正顺着他那黝黑的脸膛滴滴嗒嗒地往下淌。

  “这不好!”雅克·艾洛赫反驳道,“就算被晒得汗淋淋,也好过被浇成落汤鸡,在这一带遇上暴雨,连个避一避的地方都找不到。”

  “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了,”费里佩对同事说,“风要是再一停,咱们非憋死不可……”

  “你们知不知道船舱里的温度计指到多少度了?……”瓦里纳斯说,“37度!哪怕再高上一度,我们也得给蒸熟了!”

  “我从来没觉得这么热过!”米盖尔擦拭着额上的汗说,和两个同事比起来,他不大爱用夸张的字眼儿。

  船篷底下是没法待了。只有站在船尾才能呼吸上几口空气——然而是灼热的、仿佛从炉口中冒出的空气。本来船是凭藉微风前行的,这会儿风却小得感觉不出来,停歇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着实让人着急。

  不过三点钟的时候,“加里内塔”、“马里帕雷”和“莫里切”还是驶近了一个大岛,地图上叫阿玛那美尼岛——岛上林木厚密,满目苍翠,岛岸陡峭险峻。船员们先沿水流较慢的一侧岛岸行进,又用纤绳拖曳,终于走到了岛的南端。

  太阳已经消失在云雾后了。层层叠叠的云像一个个团块,似乎随时都要翻滚下来。轰隆隆的雷声在南天响个不绝。道道闪电在云堆上划过,仿佛要将它们引爆。没有一丝风从北方吹来。暴风雨正张开带电的双翼,从东到西要把天空遮个严严实实,暗如夜幕。太阳能否驱散乌云,避免一场暴风骤雨呢?……这种情况有时会发生,但是今天这次,最自信的气象学家也不相信会发生奇迹。

  即使出于谨慎,也应把帆收起来,更何况它们现在已经完全用不上了。同样为了保险起见,船员们把桅杆拔了起来,放倒在船上。船开始后退,竹篙立即派上了用场,船员们使出暑气逼迫下残存的一点气力,抵抗着迎面而来的水流。

  阿玛那美尼岛之后是又一个大岛瓜亚提瓦利。船员沿着陡峭的岛岸用纤绳拉行。这比用篙撑走得快,他们打算一直用绳索拉到岛的另一头去。

  当船员们拉得累了,停下来休息,准备再接着撑时,米盖尔朝“莫里切”探了探身,问道:

  “我们离圣费尔南多还有多远?……”

  “还有3公里,”雅克·艾洛赫刚查看过地图,马上答道。

  “嗯……3公里,今天下午应该走完它!”米盖尔说。

  然后,他转身对着船员喊道:

  “加油,朋友们,最后一搏!……你们不会后悔的,你们付出辛劳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如果咱们今晚能到圣费尔南多的话,你们每人将得到两枚钱币!”

  其他旅客纷纷表示保证兑现这一诺言。三条船的船员被这一诱人的许诺吸引住了,为了得到犒赏,他们会排除万难的,再说他们是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去奋力拼搏,这两枚钱币也的确是他们应得的。

  此时,船队正位于瓜维亚雷河附近,它的河口把奥里诺科河的左岸冲得往里凹陷了很多。当然,如果瓦里纳斯先生的论断正确的话,那就应该倒过来说,即“奥里诺科河的河口把瓜维亚雷河的右岸冲得往里凹陷了很多”。

  毫不奇怪,瓜维亚雷的热烈拥护者戴上眼镜,如饥似渴地观望着他可爱的瓜维亚雷河将带着胶泥的黄色河水注入三角湾。同样可以想到的是,当船行至河口时,费里佩先生摆出一副最不屑的表情,故作糊涂地问:

  “这条小河沟叫什么?”

  瓜维亚雷河,轮船可以通行1000公里的瓜维亚雷河……众多的支流所灌溉的地区一直延伸到安第斯山脚下的瓜维亚雷河……每秒钟注入奥里诺科河的水量达3200立方米的瓜维亚雷河,竟然被称做“小河沟”!……

  对于费里佩先生这轻蔑的提问,没有一个人回答,谁也没来得及回答,因为三条船的船员突然同时惊呼起来:

  “秋巴斯科……秋巴斯科!”

  这是印第安语,指暴风,此刻,它正从天边席卷过来,像雪崩一般顺奥里诺科河而下。而风所来的方向,——对委内瑞拉草原的特有现象不熟悉的人会感到奇怪甚至不可思议——却是东北方。

  就在一刻前,空气还是平静的,——不只平静,可以说是沉重、厚密,像固体化了一般。被道道闪电劈扯的乌云在空中不断散开。暴雨并未从南面,而是从北面下了起来,饱含水汽的云团刚升到天顶,就遇上了暴风,将这些云团吹了个七零八落,却又携来了充满风、雹和雨的云团,要把这两条大支流和主干的汇聚之地折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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