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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阿尔西德·若利韦嗅了嗅,证实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里的确有一个含油地层,石油从安加拉河的上流冒出地面,顺着流水往下漂!

  难道木筏竟漂浮在易燃的油层上吗?这些石油从哪里来的?这是一种偶然的自然现象,还是敌人设在这儿的毁灭性武器?鞑靼人会不会置文明国家之间的战争公约于不顾,点燃河水,让大火一直烧到伊尔库茨克城?

  这两个问题让阿尔西德·若利韦不寒而栗,但他只悄悄告诉了哈里·布朗特。两人都觉得不该用这个意外的情况去惊扰其他人。

  人们都知道,中亚的地层像一块饱吸水份的海绵体,浸满了这种液体的碳氢化合物。在巴库港,在波斯边界,在里海和小亚细亚,在中国和缅甸,在成千上万处地方,石油从地底汩汩地涌出。这里就像今日的北美大陆,堪称是“石油之国”。

  在某些宗教节日里,尤其在巴库港这个地方,崇拜火焰的当地居民把石油倒进里海。比重较小的石油便浮在海水上。夜晚,当油层覆盖了整个海面时,人们点燃石油,让大海化作火焰之海,在微风吹拂下汹涌起伏。这是无与伦比的壮观景象。

  大火在巴库是供人欣赏的壮景,在安加拉河上却将是一场地地道道的灾难。不管是出于有意还是疏忽,只要河中的石油被点燃,转瞬之间大火就会一直蔓延到伊尔库茨克。

  木筏上的人们都一直小心翼翼,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但两岸的余火却使人心神不定。落到河里的只要是一根燃烧的麦草,甚至只是一粒火星,都会让河山化为火海。

  两名记者心中暗暗感到恐惧,但又无法描述出这种恐惧。在这种新的危险面前,是不是应该弃筏登岸,在陆地上等待呢?他俩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

  “不管怎样,”阿尔西德·若利韦说,“我知道有一个人会不顾生死拒绝上岸的!”

  他指的是米歇尔·斯托戈夫。

  这时,挤在快速漂流的木筏四周的浮冰越来越多。

  他们一直没有看见鞑靼人在岸上出现,这说明木筏还没有漂到敌人安营扎寨的地方。但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哈里·布朗特忽然觉得有密密麻麻的大群黑影在浮冰上移动,跳跃着向他们靠近。

  “鞑靼人!”他想到。

  他急忙溜到老水手身边,把这些可疑的黑影指给他看。

  老水手警觉地注视着前方。

  “那不过是些狼,这倒更好!不过我们得保护自己,而且不能出声!”

  流亡者们不得不和这些由于饥饿和寒冷在草原上四处流窜的凶猛的犬科动物搏斗。狼群发现了木筏,立刻开始袭击。对付狼群不能使用火器,因为鞑靼人离这里不会太远。妇女和儿童聚集到木筏中央,男人们纷纷操起撑杆和刀子,更多的人则用手杖作棍棒。人们战斗起来一声不出,只有狼群的嚎叫划破夜空。

  米歇尔·斯托戈夫不想无所作为。他趴在木筏靠近狼群的一侧,抽出刀子,每当有狼跑到面前,他都能一刀扎进野兽的咽喉,两名记者也没闲着,他们也勇敢地与同伴们并肩战斗。在搏杀中虽然有人被咬得伤痕累累,但没有人出声呻吟。

  不过,这场战斗变成了一场持久战。狼群散而又聚,数量越来越多。安加拉河的右岸一定是狼患成灾。

  “这样下去可没个完了!”阿尔西德·若利韦挥动着沾满殷红的狼血的匕道喊道。

  在厮杀开始半个钟头以后,浮冰上的群狼依然有上百头。

  人们都疲惫不堪了。战斗渐渐变得对他们不利。这时,大约有十头因饥饿和愤怒而狂性大发的巨狼,火炭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凶狠地扑上了木筏。阿尔西德·若利韦和他的同伴跃入这些野兽之中,米歇尔·斯托戈夫也向它们爬去。正在这时,事情忽然起了变化。

  在几秒钟之内,狼群放弃了对木筏的攻击。这些黑色的影子一只只地从浮冰上急急地跃回河流右岸。

  原来,狼这种野兽只在夜间行动,而此时却有一道巨大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河道。

  这是一场大火的光亮。整个波什卡伏斯克镇都在熊熊燃烧。这一次鞑靼人终于出现了,从这里开始,他们占据着两岸,一直到伊尔库茨克为止。逃亡者们来到了途中最危险的地段,而这里离目的地还有三十俄里。

  夜间十一点半,木筏在浮冰包围下仍然隐蔽地漂行着。岸上的火光不时投射下来。人们紧紧地贴在木筏表面,一动也不敢动,唯恐一点细小的动作也会暴露自己。

  小镇上的火越烧越大,一百五十座松木房像树脂一样地燃烧,大火的僻啪声中夹杂着鞑靼人的叫喊。老水手借助筏边的冰块,把木筏推向河道右侧,右岸高烈火熊熊的小镇有三四百尺的距离。

  即使这样,如果鞑靼人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焚烧小镇上,靠着火光他们仍会发现河中的人们。可以想像,深知河面上漂浮着一层石油的两位记者此时是多么紧张!

  岸上不时有带着火星儿的麦草从大火炉一般的房屋中腾空而起,顺着烟柱升到五六百尺高的空中。在右岸,正对着小镇的树林和悬崖似乎也着了火。这时只有一颗火星溅入河里,安加拉河中立刻就会烈焰四射,大火将顺着河水波及对岸,而木筏和上面的人也将顷刻间葬身火海。

  幸运的是,夜间的微风此时改变了方向,它从东方吹来,把岸上的火焰向左推移,逃亡者们因此才能逃脱灭顶之灾。

  木筏终于漂过了小镇。渐渐地,火光黯淡了,耳边的僻啪声低了下来,最后的几点火光也终于消失在安加拉河急拐处高耸的岩壁后面。

  现在快到午夜了。大地重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夜幕又遮掩住了木筏。鞑靼人仍在两岸来来往往,虽然逃亡者们看不见他们,但听得见他们的声音。鞑靼营寨的灯火仍在黑暗中神秘地闪烁。

  河中的冰块越来越多,航行时也更需加倍地小心。

  老水手站了起来,农夫们也拿起了撑杆。河道变得这样难行,操纵起木筏也愈来愈困难,人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米歇尔·斯托戈夫一直挪到了木筏前端,阿尔西德·若利韦也跟在他身后。

  两人都注意听着老水手与他的伙伴们的谈话。

  “注意右边!”

  “左边又漂过来几块浮冰!”

  “挡住!用你的撑杆挡住它!”

  “要不了一个小时,我们就会被冰困住!”

  “听天由命吧!”老水手回答说,“谁也不能和上帝对着干!”

  “您都听见了?”阿尔西德·若利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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