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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等等……等等!……”医生可怜巴巴地叫着,“这个该死的!……稍等一会儿!……我两腿僵硬……关节酸痛,走不动道……”

  但是他的关节很快恢复了功能。老检疫员绞着两条短腿赶了上去,护林人一直连头都没回。

  午后4点了。阳光洒满普莱扎山脊上。这道屏障挡不住的光线,似一口斜着喷射而出的山泉,闪烁在冷杉木的高枝上。尼克·戴克急着赶路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太阳一落山,林子里就阴暗下来。

  阿尔卑斯山里树木林立,粗犷而又古朴,具有奇特有趣的景观。树林里长的不是歪歪扭扭,盘根错节的树木,相反,树干挺拔参天,排列有序,根部之上五六十尺处树干裸露,绝无节瘤,顶部绿叶伸展,似一把绿色大伞。树下也不是荆棘丛生,杂草混芜。长长的树根匍伏在地,似条条冻僵的蛇。地面铺着层浅浅的暗黄色青苔。间或几根枯枝、果实,脚踩上去,劈劈啪啪一阵响。陡坡上堆着些水晶白石,坚硬的棱角锋利得足以切割最厚实的皮革。因此穿越这片200来米的冷杉林也颇艰难,必须腰肢灵活,足下有力,四肢矫健,巴塔克医生实在难以做到。如果只有尼克·戴克一人,他只需一小时就够了,但拖着医生这个累赘,时而停下来等他,还得把他拽上他两条小短腿跨不上去的高高的岩石上。这样,足足花了三个钟头。现在,医生只怕一样:一个人被丢在这阴森惨怖的人迹罕至的地方。

  越往上爬越难,但山上的树也越来越稀疏。它们这儿一丛,那儿一簇,零星散布在山坡上。群山的轮廓在树缝里若隐若现。

  这时,尼克·戴克一直沿岸行的尼亚德河变成了一股涓涓细流,看来离它源头不远了。

  在最后几道山梁以上,几百尺处,奥尔加勒高地逐渐开阔,而古堡就耸立在上面。

  尼克·戴克鼓足最后一口气,登上了高地。医生已瘫成一堆烂泥,连再走20步的力气也没有了,像屠夫重击之下的一头牛栽在地上。

  尼克·戴克经过这次艰难的跋涉,稍觉疲倦。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凝视着这座他从未靠近过的喀尔巴阡古堡。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道带着雉堞的蜿蜒的围墙,墙外挖了一条深深的护城壕沟,沟上唯一的吊桥已经拉起,靠在一圈石头围成的暗门上。

  围墙外,奥尔加勒高地一片寂静,令人触目惊心。

  借着夕阳的余辉,还可以饱览古堡笼罩在夜色中的模糊的影子。堡垒上没人,塔楼平台上也没人,二层的环形游廊上同样无人。铁锈斑斑的古怪的风信标上,也没有一丝烟雾缠绕。

  “喂,护林人,”巴塔克医生开腔了,“你该承认没法过这条沟渠了吧,吊桥没法放下,暗门也打不开。”

  尼克·戴克没理睬他。他意识到应该在城堡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四周漆黑一片,他怎么能爬到沟底,再爬到围墙上,进入古堡呢?显然,最明智的做法是等到明天早晨再采取行动。

  这令护林人懊恼不已,但医生却心满意足。

  第六章

  太阳落山后,银镰般纤细的月牙儿也不见了。从西边飘过来一团乌云,遮住了黄昏最后一丝光明。从地下升起来的暮色慢慢占据了整个宇宙。山谷笼罩在茫茫夜色中,最后连古堡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尽管那晚夜色浓重,但没有任何征兆会下流星雨、暴风雨什么的。这对露宿的尼克·戴克和他同伴来说还是比较幸运的。

  干燥的奥尔加勒高地上没有一丛树木。地上只看得见这儿一簇,那儿一簇的矮灌木。没法在下面寻找躲避夜晚寒气侵蚀的藏身之所。岩石倒是要多少有多少,一些半截埋在土里,一些悬在半空中,只需轻轻一推,就会滚到山下的枞树林里。

  实际上,在这块遍地石子的地方,只有一种称为“俄国刺条”的粗大荆棘长得比较茂盛。据埃利塞·雷克吕斯讲,这种植物的种子是从莫斯科马匹的皮毛里带过来的——这是俄国人趾高气扬征服了特兰西瓦尼亚后送给当地的礼物。

  现在得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以待天明,也好抵御寒气,因为在这种海拔高度,夜晚气温下降得很低。

  “现在可好,随便挑挑……哪样不舒服都是明摆着的!”巴塔克医生又嘀咕开了。

  “你又在抱怨!”尼克·戴克说他。

  “我当然要抱怨了!多么舒适的地方,患上感冒或风湿,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检疫员说的倒是大实话。啊!他多么想念魏尔斯特村里他舒适的卧室,门关得严严的,躺在铺着两层垫子的床上、躲在温暖的被窝里!

  奥尔加勒高地上到处都是大石头,但总得挑个朝向好的避风地,挡住刺骨的西南风的吹袭。尼克·戴克选了个这样的地方,不久医生也凑到这块表面平坦,像张小桌子的巨石后面。

  这块岩石原来是张石凳,掩在草丛中。这种石凳在瓦拉几亚省的路边经常可以见到,过路人可以坐,上面还放了罐水可以解渴,农民每天都来换水。鲁道夫·德戈尔兹男爵在时,这张石凳上也放着水罐,仆人精心照管,及时添上水。可目前这个水罐脏乎乎的,长着一层暗绿色的青苔,哪怕只轻轻一震,它就会碎成粉屑。

  石凳一头竖着一根花岗石柱,原来是个十字架,双臂不见了,只留下原来装双臂的槽,但也模糊不清了。因为医生平素不信鬼神,他此时也不愿承认这个十字架可以保护他免受鬼怪的侵扰。可他也有许多不信神者的共同的毛病,害怕幽灵显现。因而,在巴塔克看来,魔鬼肖尔特定距此地不远,就是它在古堡里兴风作浪,无论是暗门紧闭,吊桥拉起,城墙高耸,壕沟深深,都不足以阻止它跑出来,只要它一心想掐断他们二人的脖子。

  当医生想到要在这种恐怖情形下度过一夜,不由吓得瑟瑟发抖。不!这对人这种造物来讲太苛刻了,何况最坚强的人都无法忍受这一切折磨。

  他突然想起一事,但太晚了,怎么离村时就没想到呢?今天是星期二的夜晚,乡里人在这个日子一般太阳下山后都闭门不出。众所周知,星期二是闹鬼的日子。据传,那天出门定会撞上妖魔鬼怪。所以,星期二日暮西山后,没人敢在大街小巷里乱逛。可现在巴塔克医生不仅出门在外,而且就在离村两三千米远的闹鬼的古堡旁边!在这个鬼地方,他得呆到天亮……再说啰,天究竟何时会亮!这真是以身试鬼嘛!

  医生正在那儿胡思乱想,却见护林人呷了口酒,不慌不忙地从褡裢里取出一块冷肉。他想,最好还是学护林人那样吧。于是也吃起来,一条鹅腿,一大块面包片,还有阿拉伯烧酒,不吃那么多是恢复不了体力的。虽说他填饱了肚子,精神上依旧惊恐不安。

  “现在咱们睡觉吧,”尼克·戴克说道,他已经把褡裢搁在石头下面了。

  “睡觉,护林人!”

  “晚安,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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