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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好吧,德·拉莫尔先生,”亨利说,“把我的回答带给他。您一定在附近有一匹马,一个仆人?”

  “奥尔通在河边上等我。”

  “去找他吧,伯爵先生。啊!别从窗子走,在紧急情况下才应该如此。您会被人看见的;因为没有人知道您这样冒险是为了我,您会连累王后的。”

  “走哪儿呢,陛下?”

  “您不能单独一个人进入卢佛宫,跟我一起出去还是可以的,我有口令。您有您的披风,我也有我的披风;我们两个把自己裹起来,可以毫无困难地走出宫门。另外,我很高兴能当面吩咐奥尔通替我办几件私事。您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过道里有没有人。”

  亨利神气非常自然地走出去探路,拉莫尔一个人跟王后留下。

  “啊,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拉莫尔说。

  “如果我们逃走,明天晚上就能见面;如果我们不逃走,这几天的一个晚上,在破钟街那幢房子里见面。”

  “德·拉莫尔先生,”亨利回来,说,“您可以来了,没有人。”

  拉莫尔恭恭敬敬地朝王后鞠了一个躬。

  “把您的手伸给他吻吻,夫人,”亨利说,“德·拉莫尔先生不是一个普通一般的当差的。”

  玛格丽特听从了他的话。

  “对啦,”“亨利说,“把绳梯仔细藏好;这是谋反的人的一件珍贵的工具;在最意料不到的情况下,说不定会用上它。走吧,德·拉莫尔先生,快走。”

  四十三、使臣们

  第二天全巴黎的人都朝圣安托万郊区涌去,因为已经决定让使臣们从那儿进城。瑞士兵组成一道人墙挡住人群,几支骑兵队伍维持交通,保护前去迎接使臣行列的宫廷老爷和贵妇们。

  很快地在圣安托万修道院那儿出现一队骑兵,穿着红的和黄的衣服,戴着无边软帽,披着皮里子的披风,手里拿着象土耳其刀一样又阔又弯的马刀。

  军官们在纵列的旁边。

  跟在这先行队伍后面的是第二队人,他们奢侈的打扮完全是东方式的。他们走在使臣们的前面。使臣一共四位,气派豪华地代表了十六世纪的那些骑士制度王国中最富有神话色彩的一个。

  这些使臣中有一位是克拉科夫主教。他穿着一身半主教半军人的服装,不过服装上的金饰和宝石却闲着耀眼的光芒。他的那匹白马,长长的鬃毛飘动着,脚步抬得很高,鼻孔里好似在喷火;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月来,这头高贵的牲口每天都要在因为天气恶劣而几乎寸步难行的道路上跋涉十五法里。

  在主教旁边走着的是省长拉斯科,这位有权有势的王爷,地位仅次于国王,他引以为豪的是他的财富可以和一个国王相比。

  另外两位出身高贵的省长陪着这两位主要的使臣,在他们后边的是人数众多的波兰贵人,骑着的一匹匹马的鞍辔都是绸缎的,镶着金饰和宝石,在老百姓中间引起了一片啧啧的赞赏声。事实上法国的骑兵尽管服饰十分华丽,但是和他们轻蔑地称为野蛮人的这些新来的人一比,就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了。

  卡特琳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希望接见会再次延期,希望国王会因为继续处在虚弱状态之中而不得不放弃他的决定。但是接见的日子来到,她看见苍白得如同幽灵的查理又穿上华丽的王袍时,懂得了必须在外表上向他的钢铁般的意志屈服。她开始相信对亨利·德·安茹说来,他虽然被判处流放,但这次场面辉煌的流放是他最安全的一条路。

  查理自从那场争吵引起他发病,差点儿丧命以后,除了在他母亲从书房里出来的那一刻,他睁开眼睛,说了一两句话以外,一直没有跟卡特琳说过话。在卢佛宫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一次可怕的争吵,只是不知道为的什么。即使是最大胆的人在这种冷淡和沉默面前也要不寒而栗,正如飞鸟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怕的寂静面前不寒而栗一样。

  卢佛官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不过不象是为喜庆典礼准备的,确实如此,倒象是为丧事仪式准备的。每个人都是带着沮丧或者消极的情绪服从的。在知道卡特琳几乎都吓得哆嗦以后,所有的人都吓得哆嗦了。

  王宫的接见大厅已经收拾好。因为这种会议一般都是公开举行的,侍卫和哨兵接到命令,在接待使臣的同时,套房和院子里听任老百姓进入,能进入多少就进入多少。

  至于巴黎,它的面貌是在类似情况下的大城市都一定会呈现出的面貌,也就是说既热心而又好奇。不过,谁要是在那一天仔细察看一下这天京城的居民们,谁都会在由相貌老实、傻里傻气地张着嘴的市民组成的一堆堆人中间,发现不少披着大披风的人,他们隔着一段距离时是用眼光和手势来互相招呼,每当他们互相靠近时,就低声地交换几个富有深意的词儿。这些人好象完全被使臣的队伍吸引住了,他们在最前面跟随着队伍。而且他们好象听从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老头儿的命令。这个老头儿虽然胡子雪白,眉毛花白,但是他那双黑眼睛炯炯有神,透露出充沛的精力。事实上,这个老头儿,或许是靠了他自己的力量,或许是在他的伙伴们尽力协助下,能够最先挤进卢佛宫,而且多亏了瑞士兵队长的帮忙,有可能立在使臣们的背后,正好跟玛格丽特和亨利·德·纳瓦拉面对面。这个瑞士兵队长虽然改了宗,还是一个十足的胡格诺教徒,一点不象天主教徒。

  亨利得到拉莫尔的通知,德·穆依要乔装改扮后,来参加这次盛会。他朝四下里张望。最后他的眼光跟老头儿的眼光相遇,就再也不离开了。德·穆依的一个示意动作,消除了纳瓦拉国王的所有疑惑,因为德·穆依化装得那么好,连亨利本人也不相信,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五六天前曾经进行过一次如此猛烈的自卫的那个英勇的胡格诺教首领。

  亨利在玛格丽特耳边说了一句话,结果王后的目光牢牢地望着德·穆依,接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在大厅深处扫来扫去;她在寻找拉莫尔,但是没有找着。

  拉莫尔没有在场。

  演说开始了。先是向国王致词。拉斯科以波兰议会的名义要求他同意把波兰的王冠呈献给法兰西王族的一位王子。

  查理表示同意的答词简短而明确,他推荐了他的弟弟德·安茹公爵,他向波兰使臣们大事颂扬德·安茹公爵的英勇。他说法国话,由一个翻译把他的答词逐句翻译出来。在轮到翻译讲的时候,可以看见国王把一块手绢凑近嘴唇,每一次取开,手绢上都沾上血迹。

  查理的答词结束后,拉斯科转身朝德·安茹公爵行了个礼,开始用拉丁文致词,说他以波兰民族的名义把王位献给他。

  公爵也用拉丁文致答词,他竭力要使声音里不流露出激动的情绪,但是办不到。他说他以感激的心情接受这个授予他的荣誉。他说话的整个时间,查理一直站着,嘴唇抿紧,眼睛牢牢地盯着他,如同老鹰的眼睛一样,一动不动,充满了威胁。

  德·安茹公爵致完答词以后,拉斯科捧着放在红天鹅绒垫子上的雅该隆家族①的王冠,在两位波兰贵族给德·安茹公爵披上王袍时,把王冠放在查理手里。

  查理朝弟弟作了个手势。德·安茹公爵过来跪在他面前,查理亲手把王冠戴在德·安茹公爵的头上;于是两位国王交换了一个兄弟俩从来不曾有过的最充满仇恨的吻。

  传令官立即喊道:

  “德·安茹公爵,亚历山大—爱德华—亨利·德·法兰西,加冕为波兰国王。波兰国王万岁!”

  整个会场齐声响应:

  “波兰国王万岁!”

  这时拉斯科转过身来对着玛格丽特。美丽的王后的演说留在最后。据当时人说,这是向她献的一个殷勤,好让她显一显她的才华,因此每一个人都非常注意这个要用拉丁文致的答词。我们前面已经看到玛格丽特曾经亲自撰写这篇答词。

  拉斯科的演说与其说是一篇演说,不如说是一篇颂词。他虽然是个萨尔马特人②,却不能不对美丽的王后所引起的众口一词的赞美屈服,他借用了奥维德③的语言,但是又借用了龙沙的文体,谈到他和他的同伴,在最深沉的黑夜中从华沙出发,如果他们不是象朝拜初生耶稣的三博士④一样,有两颗明星指引,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他们的道路。他们离法国越近,这两颗明星也越亮。他们现在终于认出了这两颗星,它们不是别的,而是纳瓦拉王后的两只美丽的眼睛。最后,他从福音书谈到古兰经,从叙利亚谈到阿拉伯岩石地带,从拿撒勒谈到麦加,在结束时说他完全准备去做穆罕默德的狂热信徒们所做的事;这些信徒一旦有幸瞻仰过穆罕默德的坟墓,就挖掉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认为在看到了这样一个美丽的事物以后,尘世上就再也没

  有什么值得赞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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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雅该隆家族:立陶宛的一个家族,在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间曾有数人登上波兰王位。

  ②萨尔马特人:欧洲东部古代民族,在诗歌中用来指波兰人。

  ③奥维德(前43-约后17):古罗马诗人。除代表作《变形记》外尚有著名作品《爱经》等。“奥维德的语言”指拉丁文。

  ④《圣经》中记载在耶稣降生后,有三个博士在一颗星的指引下来到耶稣诞生地伯利恒朝拜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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