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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从那群人中间冲过去,”约翰对车夫大声说,“然后走左边的那条街,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我们刚才提到的那三个望着马车驰去的人,就是约翰所指的那群人的核心,在约翰和看城门的人交涉的时候,又增加了七八个人。

  那几个新来的人望着马车,显然不怀好意。

  所以他们看见马车朝他们飞奔过来,就拦住大街,手里挥着棍子,叫:“停车!停车!”

  车夫呢,却俯下身子,啪啪用鞭子抽他们。

  马车和人终于撞上了。

  德·维特兄弟俩关在车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们感到马直立起来,车子猛地一震。整个车子停下来,晃了一下,可是紧接着,碾过一样又圆又软,像一个撞翻了的人体的东西,在咒骂声中驶去。

  “唉!”高乃依说,“我怕我们伤了人了。”

  “快赶,快赶!”约翰喊道。

  虽然他发出了这个命令,车夫却突然把车子停下来。

  “怎么啦?”约翰问。

  “你瞧见了吗?”车夫说。

  约翰看了看。

  布依坦霍夫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在他们要通过的那条街的尽头出现了,像一阵飓风似的吼叫着,飞快地涌来。

  “停住车,你快逃吧,”约翰对车夫说,“再往前走也没用了,我们完了。”

  “他们在这里!在这里!”五百个声音一齐喊道。

  “是的,是他们,卖国贼!凶手!杀人犯!”在马车后面追赶的人抬着一个受伤的伙伴,回答那些迎着马车过来的人。这个人本来想抓住缰绳,结果让马踩倒了。

  兄弟俩刚才觉得马车碾过的正是这个人。

  车夫刹住马车;可是,不管主人怎么催促,他还是不肯逃走。

  不到一会儿工夫,马车就被在后面追赶和迎面而来的人夹在中间。

  不到一会儿工夫,马车好像一座浮动的小岛,冒出在这片骚动的人海里。

  这座浮动的小岛突然停下来。一个铁匠用铁锤一下子打死一匹马,这马就带着挽带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有一扇百叶窗微微地打开了,露出那个年轻人的苍白的脸和阴沉的眼睛,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这出即将上演的戏。

  他后面露出那个军官的头,脸色也几乎跟他一样苍白。

  “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出了什么事啦?”军官低声说。

  “当然是非常可怕的事,”对方回答。

  “啊!你看见没有,王爷,他们把议长从车子里拖出来了,他们打他,撕他的衣服!”

  “说真的,这些人一定是恨透了,”年轻人说,声调还是跟以前一样冷静。

  “那是高乃依,他们也把他从车上拖下来了,高乃依已经给酷刑折磨得遍体鳞伤了。啊!瞧,瞧。”

  “嗯,的确是高乃依。”

  军官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喊,转过头去。

  因为“留亚特”在马车踏级的最末一级上,还没有踏到地面,就挨了一铁棍,把头打破了。

  然而他又立起来,可是立刻就又倒了下去。

  随即有人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到人群中去。人群接着又在他身后聚集起来,发出充满快乐的叫声;沿着他留下的血迹,一直可以跟踪到人群中央。

  想起来简直好像是不可能的事,年轻人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他闭了一会儿眼睛。

  军官一见他动了侧隐之心——这个硬心肠的同伴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打算利用这个心软的机会,于是说:

  “快去,快去,王爷,他们连议长也要谋杀了。”

  可是年轻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真的!”他说,“民众的愤怒是很难平息的,最好还是不要冒犯他们。”

  “王爷,”军官说,“难道就没法挽救这个曾经教育过你的可怜人吗?要是有办法,请告诉我,哪怕我因此丢掉性命……”

  威廉·德·奥兰治——正是那个年轻人——阴险地皱起眉头,抑制住在他那眼皮下面闪耀着的凶狠的眼光,回答:

  “望·德刚上校,我请你去找我的军队,让他们拿起武器,准备应付任何事变。”

  “可是我怎么能让王爷一个人留在这些凶犯面前呢?”

  “对我的安全,请不要比我自己更操心,”亲王粗暴地说,“去吧。”

  军官走了,他走得那么快,倒不完全是因为服从,主要是为了避免目睹两兄弟中的另一位被残杀。

  他还没有把房门关上的时候,约翰尽最大的努力,挣扎到一所房子的台阶上,这所房子正好在他学生藏着的那所房子对面;四面八方都有人打他,打得他踉踉跄跄,立不住脚,他喊道:“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在哪儿?”

  这些疯子里有一个人一拳头打落他的帽子。

  另外一个人伸出染满鲜血的手给约翰看;原来他刚剖开高乃依的肚子,又连忙赶过来,生怕错过同样对付议长的机会。死者的尸体已经被人拖到纹架那儿去了。

  约翰悲痛地喊了一声,举起一只手遮住眼睛。

  “哈!你把眼睛遮起来,”市民保安队的士兵中有一个说;“好,我来替你把它们挖掉!”

  说着对准他的脸用矛刺了一下,血涌了出来。

  “我的哥哥!”德·维特叫道,他想透过把他的眼睛遮得什么也看不见的血流,看看高乃依怎么样了:“我的哥哥。”

  “去找他吧!”另一个凶手吼道,把火枪对着他的太阳穴,扳动枪机。

  可是这一枪没有打响。

  凶手于是把武器倒拿过来,双手抓住枪筒,一枪托打倒了约翰·德·维特。

  约翰·德,维特打了个越超,倒在他的脚下。可是他立刻又尽最大努力挣扎起来,叫道:“我的哥哥!”声音那么凄惨,连那个年轻人听了也不由得把百叶窗关上。

  再说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因为第三个凶手用手枪对他开了一枪;这一次打响了,把他的脑袋打开了花。约翰·德·维特倒下去,再也没爬起来。

  这伙歹徒看见他倒下去,胆子都大起来,每一个人都想用武器给尸首一下。每一个人都想打他一锤,砍他一刀或者刺他一剑;每一个人都想汲他一滴血,或者从他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

  等到他们两人都已经伤痕累累,皮开肉绽,赤身裸体以后,民众们把鲜血淋淋的、剥得精光的尸体拖到一个临时搭起来的纹架那儿,由那些业余刽子手把他们倒吊起来。最后来了一群胆小鬼,他们不敢碰活人的肉,把死人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拿到城里各处去叫卖约翰和高乃依的肉,十个铜子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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