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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现在,”阿多斯说,“先生们,你们睡觉吧,或者想法睡觉吧,我来守夜。”

  这样的建议如果对别的人提出,那简直是一种嘲弄,可是对我们几个大胆的冒险家,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海上刮着凛冽的寒风,他们一个个连骨头里都湿透了,刚才感受到的种种激动的心情也使他们很难闭上眼睛,可是他们都是与众不同的人,都是意志如同钢铁的好汉,而且一个个早已精疲力竭,不管任何场合用不着召唤,睡眠就按时来临了。

  只过了一会儿,每个人充满对领航人的信任,各自找了地方靠下,照着阿多斯的意见入睡了。阿多斯坐在舵前,眼睛望着天空,毫无疑问他不仅是在寻找回法国的路,而且在寻找天主的险。他像他答应过的那样自清醒地沉思着,驾着小船沿着应该走的航路前进。

  几个乘客睡了几个小时以后,被阿多斯叫醒了。

  熹微的晨光已经照亮蓝色的海水,在前方大约有十个火枪射程远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个黑黑的东西,上面展开一个狭长的三角帆,就像燕子翅膀一样。

  “一只船!”四个朋友同声叫起来,几个仆人也用不同的声调喊着,表示他们的喜悦。

  果然这是一只驶向布洛涅的敦刻尔克的军需品运输船。

  四个朋友,布莱索阿,还有末司革东,大家一同叫起来,喊声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倾动,只有格力磨不说一句话,把他的帽子放在桨的头上,高高举起,好引起那些会被喊声惊动的人的注意。

  一刻钟以后,这只运输船上的小艇来拖他们的船。他们终于登上了那只小小的运输船的甲板。格力磨代替他的主人送给船长二十个畿尼。因为顺风,早上九点钟,我们这几个法国人登上了祖国的陆地。

  “见鬼!到了这儿,就觉得身强百倍,”波尔朵斯的一双大脚深深陷入沙地里,说。“谁要是现在来找我的茬儿,斜着眼瞪我,或者向我挑衅,那就让他瞧瞧是在跟什么人打交道!见鬼!我连一个王国都不放在眼里!”

  “我呀,”达尔大尼央悦,“我劝您不要这样大声叫嚷,说什么也不怕,因为我好像觉得这儿有人在盯着我们望呢。”

  “胡说!”波尔朵斯说,“那是在欣赏我们。”

  “好吧,”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我向您说实话.波尔朵斯,我可看不到什么能满足我的自尊心的地方!不过,我看到了一些穿黑衣服的人,在我们眼前的处境里,穿黑衣服的人叫我担心,我坦白地承认这一点。”

  “那是港口的货物登记员。”阿拉密斯说。

  “如果是另一个红衣主教的时代,是那位伟大的红衣主教的时代532,”阿多斯说,“那就会注意我们超过注意货物了。可是在眼前的这个人533的统治下面,朋友们,你们放心好了,别人注意货物要超过注意我们。”

  “我才不相信那些人呢,”达尔大尼央说,“我要从沙丘走。”

  “为什么不进城?”波尔朵斯说。“我更喜欢一家舒适的客店,而不大喜欢这些荒无人烟的、可怕的沙滩,天主只是为了兔子才创造这样的沙滩的。还有我肚子饿了。”

  “您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波尔朵斯!”达尔大尼央说,“可是,我呀,我认为对于处在我们这种境地的人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旷野。”

  达尔大尼央肯定大多数人都站在他这一边,就不等波尔朵斯回答,向沙丘走去。

  这一小队人跟在他后而,立刻就全都消失在小沙丘后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现在,”阿拉密斯说,“我们好说说话了。”这时他们已经走了大约四分之一法里路。

  “不行,”达尔大尼央说,“我们要赶快逃。我们逃过了克伦威尔,逃过了摩尔东特,逃过了大海,这三个深渊想吞没我们没有成功,可是我们可能逃不过马萨林先生。”

  “您说得对,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说,“我的意见是,为了更加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分开来走。”

  “说得对,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说“我们分开来走。”

  波尔朵斯想开口反对这个决定,可是达尔大尼央紧紧握住他的手,让他明白他最好不要说话。波尔朵斯对他的伙伴的这个示意完全服从,他一向头脑单纯,所以对于他的伙伴的高超的智力始终十分信服。于是他把已经到口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可是,为什么我们要分开?”阿多斯问。

  “因为,”达尔大尼央说,“我们,波尔朵斯和我是马萨林先生派到克伦威尔那儿去的,我们没有给克伦威尔效劳,反而为查理一世国王尽力,这就完全是两回事。和拉费尔先生和埃尔布莱先生一同回去,我们的罪名就成立了,如果我们两个人回去,我们的罪名只能受到怀疑而已。一个人被怀疑后,会给打发到很远的地方去,可是我却希望让马萨林先生出门旅行。”

  “对呀,”波尔朵斯说,“这是真的!”

  “您忘记了,”阿多斯说,“我们是你们的犯人,我们完全不认为可以违背当初我们对你们的保证,把我们作为犯人带到巴黎去……”

  “说实话,阿多斯,”达尔大尼央打断他的话说,“像您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尽说一些连三年级小学生都会感到脸红的无聊话,真是遗憾。骑士,”达尔大尼央又对阿拉密斯说,这时阿拉密斯手扶着剑,显出一副神气的姿态,虽然他首先提出了要分开走,现在听了阿多斯第一句话,却好像赞同他的同伴的看法了,“骑士,您了解,现在和以往一样,我的多疑的性格总爱夸张。可是,说到底,波尔朵斯和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不过,万一别人当着你们的面想捉住我们,那好,他们是捉不住七个人的,不像捉三个人那样方便,剑一出鞘,事情就对大家都很不利,会变得十分严重,会断送我们四个人。此外,如果我们当中只有两个人遭到不幸,那么,另外两个自由的人能使他们摆脱困境,能四处埋伏,暗中活动,最后把他们救出来,岂不更好吗?此外,谁能知道我们四个人不会分别得到王后对你们的宽恕和马萨林对我们的宽恕呢?如果我们四个人总在一起,他们是不会给我们宽恕的。好啦,阿多斯和阿拉密斯,你们往右边走,您波尔朵斯,您和我往左边走;让这几位先生走诺曼底,我们抄最近的路,直奔巴黎。”

  “可是,如果半路上我们给抓去了,这种倒霉的事,我们怎么互相通知呢?”阿拉密斯问。

  “再容易没有了,”达尔大尼央回答说,“我们约定好走一条彼此不会岔开的路线。你们先到圣瓦莱里534,再到第厄普,然后顺着从第厄普直到巴黎的路走;我们走阿布维尔,亚眠,佩龙,贡比涅和桑利斯,在每家旅店里,在每家我们逗留过的房子里,我们用刀尖在墙上,或者用金刚石边在窗玻璃上画一个暗号,能够指引没有给捉住的人迫寻。”

  “啊!我的朋友,”阿多斯说,“我不仅仅是了解和崇拜您的精神上的力量,而且我真佩服您头脑里主意多。”

  他向达尔大尼央伸出手去。

  “狐狸是不是也有才能,阿多斯?”这个加斯科尼人耸耸肩膀说。“不,它只知道咬母鸡,识别出猎人的踪迹,白天晚上都能找得到路,就是这些罢了。怎么,就这样说定了?”

  “说定了。”

  “那么,我们把钱分一分,”达尔大尼央说,“大概还有两百个皮斯托尔左右。格力磨,有多少?”

  “一百八十个半金路易,先生。”

  “是这样。啊!妙极了!太阳出来了!你好,亲爱的太阳,尽管你和加斯科尼的太阳不一样,我可认出了你,或者是我自以为认出了你,你好。我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过你了。”

  “好啦,好啦,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别那样装做挺有风趣的样子,其实您眼睛里全是泪水。在我们之间永远都要真诚相待,这种真诚显出我们的高贵品质。”

  “可是。”达尔大尼央说,“阿多斯,您是不是认为,我在这个充满危险的时刻,离开您和阿拉密斯两位朋友,能够保持冷静吗?”

  “不,不,”阿多斯说,“来,让我拥抱您一下,我的孩子!”

  “真该死!”波尔朵斯呜咽着说,“我相信我在流泪,真傻!”

  四个朋友互相搂在一块儿。这四个人团结得像兄弟一样,此时此刻,他们的心灵完全融合为一了。

  布莱索阿和格力磨自然跟阿多斯和阿拉密斯走。

  波尔朵斯和达尔大尼央有末司革东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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