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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您没有痛打过夏维尼先生,像您说过的那样,大人?’

  “‘没有。’

  “‘是呀,他也不承认。’

  “‘啊!会这样,’亲王说,‘我狠狠痛打了他,我说的原话是这样,’博福尔先生庄重地说,他的那种气派想必你们都是熟悉的:‘“我亲爱的夏维尼,您打算帮助像马萨林那样的混蛋,您真该挨一顿痛骂。”’

  “‘啊!大人,我明白了,’那个助手说,‘您原来想说的是痛骂。’

  “‘痛骂,痛打这有什么道理?353’亲王说,‘不是一回事吗?说真的,你们这些喜欢咬文嚼字的人真是书呆子!’”

  大家对博福尔先生语言上的这个错误不禁大笑不止,他的这类差错从今以后已经变得尽人皆知了。他们商量妥当,在这些友谊的聚会中,永远不要带进任何派性,达尔大尼央和波尔朵斯可以嘲笑那些亲王,同时阿多斯和阿拉密斯可以“痛打”马萨林。

  “说心里话,”达尔大尼央对他的两个朋友说,“你们恨这个马萨林是有道理的,因为,我可以对你们发誓,他对你们不怀好意。”

  “唔,真的吗?”阿多斯说,“如果我相信这个家伙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就改个名字,我恐怕别人认为我认识他。”

  “他并不知道您的名字,但是知道您的事迹;他知道有两位贵族特别出力地帮助了博福尔先生越狱,他派人竭力在四处寻找你们,我这全是实话。”

  “派谁?”

  “派我。”

  “怎么,派您?”

  “是的,他今天早上还打发人来找我去,问我得到什么消息没有。”

  “关于那两位贵族的?”

  “对。”

  “您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说我还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不过我要和两个人一同吃晚饭,他们可能对我提供一些有关情况。”

  “您对他这样说!”波尔朵斯说,他的宽阔的脸上乐得像开了花似的,“好极了!这不会叫您害怕吧,阿多斯?”

  “不会,”阿多斯说,“我担心的不是马萨林的搜捕。”

  “那么,”阿拉密斯说,“您担心的是什么事,请说一点儿给我听听。”

  “什么都不担心,至少是目前,这是真的。”

  “以前呢?”波尔朵斯问。

  “啊!以前,那便是另一回事了,”阿多斯叹了口气说,“以前和以后……”

  “您是不是为您的年轻的拉乌尔担心?”阿拉密斯问。

  “嘿!”达尔大尼央说,“没有人在第一次打仗时就会给打死的。”

  “第二次也不会,”阿拉密斯说。

  “第三次也不会,”波尔朵斯说。

  “况且,万一给打死了,也会回来的,证据就是我们不都在这儿吗?”

  “不,”阿多斯说,“也不是拉乌尔叫我放不下心,因为他,我想,会表现得符合贵族身份的,如果他给打死,是呀,一定死得很勇敢,可是,如果他遇到这种灾难,那么……”

  阿多斯用手抚摩了一下他的苍白的前额。

  “您怎么啦?”阿拉密斯问。

  “唉!我把这个灾难看成是一种抵罪。”

  “啊!啊!”达尔大尼央说,“我知道您想说些什么。”

  “我也一样,”阿拉密斯说,“可是,不必考虑这件事,阿多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可不明白,”波尔朵斯说。

  “是阿尔芒提埃尔354的事,”达尔大尼央低声说。

  “阿尔芒提埃尔的事?”

  “米莱狄……”

  “啊!是的,”波尔朵斯说,“我已经把它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阿多斯用深邃的目光望着他,说:

  “您,波尔朵斯,您忘记这件事了吗?”

  “说实话,是这样,”波尔朵斯说,“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件事没有叫您的良心感到不安吗?”

  “说实话没有,”波尔朵斯说。

  “您呢,阿拉密斯?”

  “可是,我有时候会想到这件事,”阿拉密斯说,“就像想到一件最会引起争论的有关良心问题的事情一样。”

  “您呢,达尔大尼央?”

  “我吗,我说真心话,每当我一想到那个可怕的时刻,我只会记起那个可怜的波那雪太太冰凉的身体355。是的,是的,”他低声说道,“我有许多次为那个受害的女人感到惋惜,可是从来没有在良心上责备过杀她的人。”

  阿多斯带着疑惑的态度摇摇头。

  “您要想到,”阿拉密斯说,“如果您承认有天主的审判,而且它能干预人世间的事情,那么,这个女人是根据天主的旨意受到了惩罚。我们只不过是天主的工具而已。”

  “可是自由意志在哪儿呢,阿拉密斯?”

  “审判官是怎么办事的?他依照他的自由意志,他毫无畏俱地进行判决。刽子手是怎么办事的?他自由挥动他的胳臂,他杀人的时候,从不感到内疚。”

  “刽子手……”阿多斯低声地说。

  他好像想到了某件往事。“我知道那件事是可怕的,达尔大尼央说,“可是,我们想一想吧,我们曾经杀死过多少英国人,拉罗舍尔人,西班牙人,甚至法国人,他们并没有干别的什么坏事,只不过是举枪对我们瞄准,没有打中我们,他们并没有犯别的什么过错,只不过是和我们斗剑,闪避得比较慢罢了。我以名誉保证,我对自己参与杀那这个女人的事认为是可以原谅的!”

  “我呢,”波尔朵斯说,“既然您引起了我的回忆,阿多斯,我就仿佛又看见了当年我在场的那个场面。米莱狄在那儿,就在您现在的位置上,”阿多斯听了,不禁脸色变得灰白,“我在达尔大尼央现在的位置。我身边那把剑像大马士革356钢军刀一样锐利……阿拉密斯,您会记得它的,因为您总是叫它做巴利萨尔德,是不是?对我向你们三位发誓,如果那个贝顿的刽子手不在场的话……是贝顿吧?……对,我没记错,是贝顿……我会亲手砍下那个坏女人的脑袋,一刀就砍下来,一下不行就再砍一下。这个女人恶毒极了。”

  “而且,”阿拉密斯用那种超然的冷静的语气说道,他自从成了神职人员以后,就习惯了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种语气里无神论的气味要远远超过对天主的信仰,“老想这件事有什么必要呢!事情已经做了,何必后悔。我们到临终的时刻再为这次行动忏悔吧。天主会比我们更清楚这是一件罪行,还是一次过错,还是一件值得称赞的行动。你们说说,我会后悔吗?说真心话,我是不后悔的。凭我的名誉,凭十字架,我起誓,如果我后悔的话,那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在这当中叫人最放心的,”达尔大尼央说,“就是从头到尾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她有一个儿子,”阿多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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