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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太后殿下,请怒我冒昧直说,您已经第二次夸大英国的美妙来贬低法国的迷人了。”

  奥地利安娜向年轻人走过去,把她美丽的手搁在他肩上,白金汉不禁瑟缩了一下。

  “先生,”她说,“请相信我,没有什么比居住在自己的祖国更迷人的了。我就是经常在怀念西班牙。我活了这么些年纪,阁下,对一个女人来说算是很长的了。可是不瞒您说,我还是年年怀念西班牙。”

  “年年怀念西班牙,夫人!”公爵冷冷地说,“难道说,在您作为有倾国倾城之貌的王后,坐在宝座上的那些年代里,您也年年不忘西班牙吗?真是这样吗?”

  “噢!请您别再说这些恭维话了,公爵,我已经老得可以做您的母亲了!”她把重音放在最后几个字上,从某种意义来说,象一股柔情浸透了白金汉的心。

  “是呀,”她说,“正因为我可以做您的母亲,我才给您一句忠告。”

  “您的忠告就是劝我回英国去吗?”他嚷着说。

  “正是这样,爵爷,”她说。

  公爵神色仓皇地紧握着双手,在这个受甜蜜回忆摆布着感情的太后面前,他难免不受到感染。

  “一定得回去,”太后又加了一句。

  “什么!”他又叫起来,“我竟被这样严正地警告一定得回去,要我逃亡,要我立刻就逃走!”

  “您说您要逃亡?噢!人们还会以为法国是您的祖国呢。”

  “夫人,人们相爱的地方,就是人们热爱的地方。”

  “不许您再多说一个字,爵爷,”太后说,“您忘了您在跟谁讲话!”

  白金汉双膝跪下。

  “夫人,您是智慧、善良和宽大的源泉;夫人,您不仅在这个王国里是至高无上的,而且由于您天使般的德性,在这个世界上,您也是至高无上的。我什么也没说,夫人,难道我真的说了什么得罪您的话,值得您用如此严厉的言辞来责备我?难道是我被出卖了吗?”

  “您确实被出卖了,”太后低声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您忘了您在一个女人面前是怎么说的,怎么想的,再说……”

  “再说,”他激动地打断她的话,“没有人知道我告诉您的事。”

  “不,会有人知道的,公爵,您有青年人的美德和缺点。”

  “那么说,有人背叛我!告发我!”

  “会是谁呢?”

  “那些在勒阿弗尔的人们,他们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象看一本打开的书那样看透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您指的是谁?”

  “比如说,布拉热洛纳子爵。”

  “我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不是他,布拉热洛纳先生什么也没有说过。”

  “那么,还会是谁呢?噢,夫人,如果有人竟敢干涉我的私事,而这些事连我自己也不愿回顾的……”

  “那您打算怎么办,公爵?”

  “有些秘密会使发现秘密的人遭来杀身之祸的。”

  “看您有多傻,发现您秘密的人仍然活着呢;更何况您也杀不了他,他拥有所有的权力,是个醋心很重的丈夫,这个人是法国的第二贵族,是我的儿子奥尔良公爵。”

  公爵脸色象死一样灰白。

  “您多残酷啊,夫人,”他说。

  “您看,白金汉,”奥地利安娜郁郁不乐地说,“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您原来很可以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却在那里与影子开战。”

  “如果要开战的话,夫人,我们就可以战死在沙场上,”年轻人悄声地说,他陷入极度痛苦的沮丧中。

  奥地利安娜连忙过来,握住他的手。

  “维利尔斯,”她怀着无法控制的激动用英国话说,“您要求什么?要求做母亲的栖牲她的儿子吗?要求王后同意她的家族蒙辱含垢吗?您是个孩子,别去想这些事。怎么!为了让您少流些眼泪,我去遭这两种罪,维利尔斯?您说到死,那些死去的人至少是受人尊敬的,是令人信服的;他们服从叫他们流放的命令,他们心中带着绝望离去,却象怀着无价之宝离去那样,因为这个绝望起因于他们心爱的女人;因为死亡象一种馈赠,一种恩惠那样迷惑人。”

  白金汉站起身来,激动得脸色都变了,把手按在胸前说:

  “您说得对,夫人,可您提到的那些人,他们接受叫他们流放的命令是出自他们心爱的人儿,并不是被撵走,而是请他们离开,也没有遭到人们的嘲笑。”

  “是的,人们并没有忘记他们!”奥地利安娜喃喃地说,“再说,谁要撵走您,流放您?谁忘了您的一片忠心呢?我是在对自己讲,而不是对别人讲,维利尔斯,您走吧!请您帮帮我的忙,为我做件好事吧;为了这样的事情,我至今还在感谢那位和您同姓的人。”

  “那么说,我的走是为了您罗,夫人?”

  “纯粹是为了我。”

  “不会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胆敢嘲笑我,也不会有嘟个亲王说‘是我要他走的’吧?”

  “您听我说,公爵。”

  说到这里,上了年纪的太后那庄重的脸上显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我可以向您保证,在这儿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发号施令;我还可以肯定地说,今后不但谁也不会笑话您或说三道四,而且谁也不会冒犯您,都会按照您显贵的身分来尊敬您。您相信我吧,公爵,正如我相信您那样。”

  “您没有说清楚,夫人,我心中充满痛苦,我完全失望了,不管有多少温柔,多少深情也不足以安慰我,便我摆脱痛苦。”

  “您还记得您的母亲吗,公爵?”太后慈爱地笑着问。

  “噢!不太记得了,夫人,我只是依稀记得每当我哭的时候这位高贵的妇人用亲吻和眼泪来护着我。”

  “维利尔斯!”太后轻轻地说,一面用胳膊去搂着年轻人的脖子,“就把我看作您的母亲吧,请相信我,再也不会有谁叫我的孩子哭了。”

  “谢谢您,夫人,谢谢!”年轻人满怀柔情、无比激动地说,“我觉得在我心中装进了比爱情更为温存、更为高尚的感情了。”

  太后深情地凝视着他,并握住他的手。

  “去吧,”她说。

  “要我什么时候离开?请指示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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