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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前几天的恶劣天气无疑夺去他晨间的散步。使他不能在花园操劳,因为他开始惶惶不安地巡视自己的领地,显然怕风雨损坏了他的东西。但是园丁仔细检查了凉台上主要的点缀物——喷泉、山洞和凉亭之后,脸上透出一线快乐的光彩,好似刚才云端里透出的阳光一样。他不仅看见一切完好无损,而且发现水箱里储满了水。他于是决定可以快活一下,让喷泉喷水——这是一种奢侈,他仿照路易十四,只有礼拜天才允许有这种享受。他打开龙头,一股股清泉便喷泻出来,十分壮观。这好心的人儿高兴得哼起一支古老的牧歌,那歌曲德·阿芒得从摇篮里就已经熟悉了:

  让我散步,

  让我游戏,

  在树丛下的草地上,

  在密密的棒树林里——

  他跑到自己的窗户前高声叫唤:

  “巴蒂尔达!巴蒂尔达!”

  这一下骑士明白了,原来五层和六层的房间是相通的,园丁和音乐家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德·阿芒得断定,若是他留在窗户旁,音乐家由于她的谦逊——对这点方才他已经领教了——很可能不会上凉台来,于是他便漫不经心似地关上窗子,却在窗帘间留下一丝空隙,通过它可以看得见一切,却不冒被人发现的风险。

  果然不出所料,过一会儿在窗口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少女的头,但是园丁脚下的土地太湿,她不想走出来。一只小狗,它的胆怯不亚于它的女主人,也留在主人身旁,把前爪放在窗台上,否定地摇摇头来回答园丁企图让它略微往前挪动一步的一切引诱。

  好在园丁和少女开始聊天了,而德·阿芒得有可能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仔细端详他的女邻人,因为隔着关闭着的窗子听不见谈话的声音,所以他可以毫不分心。看来她正当蓓蕾初绽,刚从小姑娘长成少女,在姑娘的心灵和脸庞上,一切正如鲜花盛开——美丽、优雅、情窦初开。初看起来她不下于十六岁,但不到十八岁。在她身上奇妙地体现出不同种族的特点:淡黄色的卷发,然而肤色浅黑,英国女人天鹅般纤秀的颈,黑眼睛,珊瑚般的红唇和西班牙女人珍珠似的皓齿。因为她不用香粉和胭脂,而扑粉当时正刚刚开始时兴,并且仅供贵族使用,因此她容光焕发,美丽的卷发保持着天然的色泽。骑士不禁黯然销魂了。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才清醒过来:原来布里戈神甫打发人郑重其事地把酒肴送上来了。看见这些吃食,他这才记起,如今不是这闲情逸致的时候,他为了极关重要的事已约见罗克菲内上尉。他掏出表来一看,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这正是约定的时刻。德·阿芒得等酒食放到桌上后便把仆役差开,他自己张罗早餐,免得看门人来参与其事。之后,他重新打开窗子,开始等待罗克菲内上尉。

  他刚一站上自己的瞭望哨,就看见可敬的上尉迈着军人果断的步伐从格罗歇内街过来了,他昂头背手,象一个希腊的哲学家,把全部的财物都带在身边。那帽子是上尉的知交们探悉他经济状况的温度表,在走运的日子里,它直立在头上,好似金字塔巍然竖立在自己的地基上,而如今却斜搭在那里,这样子曾使德·瓦勒尔男爵吃惊。帽子的一角几乎触到右边的肩膀子,另一角呢,若是富兰克林这一天遇见他,那么早在四十年前就会启发他关于避雷针的设想了。当他走过三分之一条街时。按原来的约定抬头一望,恰恰见到骑士就在上面。他们交换了讯号,然后上尉以战略家的日光估量了一下方位,推测阿芒得的窗户属于哪一道门,然后不慌不忙,就象进入一家熟悉的小酒馆似的,跨进了德尼太太宁静的住宅。骑士则谨慎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谁知他这么做是为了不让美丽的女邻人看见他和上尉,还是为了不让上尉瞧见她呢?

  过了一会儿,德·阿芒得听见上尉的脚步声和那柄长剑撞击楼梯的木栏杆声。因为光线从下面射上来,上尉走到第四层,已处于相当困难的境地了,他不知道应该停下还是继续前进。

  于是他以最带表情的方式咳了两声,但对方却并不理会,他低声埋怨道:

  “真见鬼,爵爷,原来您让我来是要把我脖子折断呀,把门打开,要么唱几句,我就可以朝着有光或者有声的地方走呀,不然我就要迷路了,好象泰西①在迷宫里一样。”接着他自己就放开嗓门唱了起来。

  骑士跑到门边打开门。

  “祝您交运!”上尉出现在昏暗之中。“您这鸽子窝里楼梯黑得不得了。嗯,我来了,您看,我是靠得住的吧——守约而且准时。我过新桥时,撤玛利旦钟楼正敲十点钟。”

  ①泰西:希腊神话中的人物,雅典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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