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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他在《世界日报》馆。我知道他想离开那儿。我去年听见你说你要找一个人;我想你或许会对这个人感觉兴趣。”

  “他在《世界日报》做些什么?”

  “他生过病,据我知道,新近刚复原。”

  萨麦菲尔德觉得这个解释听起来是够诚恳的。

  “他姓什么?”他问。

  “威特拉,尤金·威特拉。几年前,他在这儿的一家画廊里举行过一次展览。”

  “我有点儿怕这些真正有修养的艺术家,”萨麦菲尔德游移地说。“他们通常对他们的艺术目空一切,所以我跟他们合不大来。我得要一个对我的工作具有确切、实际意识的人。一个不是普通混蛋的人。他得是个挺好的经理——一个挺好的行政人员,单有绘画才干是不成的——虽然他也得有那个,至少瞧见的时候懂得。如果你认识这家伙,你可以叫他哪天来一趟。我瞧瞧他倒没有关系。可能我不久就需要人。我正想要作点儿调动。”

  “如果我见着他,我就叫他来,”培克耳淡漠地说,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可是,萨麦菲尔德因为某种心理上的原因,对这个姓名倒获得了深刻的印象。他在哪儿听说过它?明明在哪儿。或许他最好先打听一下他的底细。

  “如果你叫他来,你最好给他一封介绍信,”在培兹没有把这件事忘掉之前,萨麦菲尔德很周到地加上一句。“那么多人要来见我,我或许会忘啦。”

  培克耳立刻知道萨麦菲尔德希望见见威特拉了。那天下午,他向速记员口授了一封信,把它寄给尤金。

  “我觉得萨麦菲尔德先生显然打算见见你,”他写着。“你最好去见他一趟,如果你高兴的话。把这封信交上去。培克耳·培兹谨启。”

  尤金带着惊讶的心情和一种对即将到来的事情的预感,望着这封信。命运正在替他把这个安排好。他要得到这个位置了。人生多么奇怪啊!这儿,他在《世界日报》馆工作,一星期拿五十块,突然一个美术主任的职位——一个他想了多年的职位——不知打哪儿落到他面前来啦!他打算打个电话给丹尼尔·萨麦菲尔德先生,说培克耳·培兹先生给了他一封信,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他。随后,他又决定不浪费时间,不打电话就直接去递那封信。下午三点钟,他取得本尼狄克特的同意,在三点到五点之间离开办事处;三点三十分,他到了萨麦菲尔德广告公司总办事处的接待室里,急煎煎地等待允许,好走进去。

  第三十三章

  在尤金去见他的时候,丹尼尔·克·萨麦菲尔德先生并没有在忙着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象在许多其他情况下一样,任何人想要向他请求什么,他总要叫人家等待,这是非常重要的。尤金整整等了一小时,然后一个小职员才来告诉他,他觉得很抱歉,有别的事把萨麦菲尔德先生给绊住了,所以他那会儿不能见他,得明天十二点才成。第二天,尤金终于获得允许走了进去。一眼看去,萨麦菲尔德先生就很喜欢他。“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倚靠在坐椅里,瞪眼望着尤金的时候,心里这么想。“一个有魄力的人。年纪还轻,大眼睛,很敏锐,容貌整洁。或许这个人是我找到的一个可以好好做美术主任的人了。”他笑嘻嘻的,因为萨麦菲尔德在初打交道的时候一向是和蔼的——在初打交道的时候,通常总是这样,并且带着一种优越而殷勤的态度来接待大多数人(尤其是他雇用的人员和打算雇用的人员)。

  “请坐下!请坐下!”他愉快地嚷着说。尤金坐下,一面四下望望装饰华丽的墙壁,铺着宽阔、柔软的浅褐色地毯的地板和那张桃木办公桌,桌面平滑、覆着玻璃,上面放着漂亮的银、象牙和青铜摆设。这个人样子这么精明、这么强悍,象一个精致的日本雕刻一样,坚硬、光滑。

  “现在,请你把自己的经历全告诉我,”萨麦菲尔德开口说。“你是哪儿的人?是干什么的?做过点儿什么事?”

  “慢点儿!慢点儿!”尤金轻松、随和地说。“别这么快。我的历史没多少。不过是穷人的那种简短的纪录。我用两、三句话就可以全告诉你了。”

  萨麦菲尔德对于自己的态度招来的这种直率,稍许有点儿吃惊,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对他是一件新鲜事。由他看来,来找事的这个人并不胆怯,显然也不紧张。“他倒挺滑稽,”他心里想。“真滑稽——显然是个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他态度也很随便,而且很亲切。”

  “好吧,”他带笑地说,因为尤金那副慢条斯理的神气很合他的脾胃。他的幽默是过去的美术主任们所没有的一种新鲜玩意儿。据他记得,他的前任就没有丝毫值得一提的幽默。

  “呃,我是个艺术家,”尤金说,“在《世界日报》工作。

  我希望这对我没有多大妨碍吧。”

  “没有,”萨麦菲尔德说。

  “我想做美术主任,因为我认为我可以做得很好。”

  “什么原因呢?”萨麦菲尔德问,整齐的牙齿亲切地显露出来。

  “因为我喜欢管理人,至少我认为自己喜欢。他们也喜欢我。”

  “你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再说,我很懂艺术,不高兴干我现在所干的琐碎事情。我可以干比较大的事情。”

  “这我也喜欢,”萨麦菲尔德称赞说。他心里想,尤金倒是很好,很神气,或许略嫌白点儿、瘦点儿,不能显得坚强有力,这他可不能确定。头发稍许太长了些。态度或许有点儿过于随便。不过他总算不错。他为什么戴上一顶软帽呢,为什么多数艺术家都要戴软帽?它那样别扭,那样不合商业气派。

  “你拿多少钱?”他补问上一句,“如果你不见怪,我想问你一声。”

  “比我该拿的少,”尤金说。“只拿五十块。不过我拿那工作当作一种养病的办法。几年前,我患过神经衰弱——现在好些了,象茂尔威尼①老说的那样;我不愿意留在那边。我生性是个美术主任,至少我觉得是这样。随便怎么说,我上这儿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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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茂尔威尼,英国诗人兼小说家吉卜宁(1865—1936)所著的短篇小说集《三兵士》里的一个人物。

  “你是说,”萨麦菲尔德说,“你以前从来没有管理过美术部吗?”

  “从来没有。”

  “懂点儿广告学吗?”

  “我一直认为懂点儿。”

  “那是在多早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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