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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可是,为什么夫人和女儿之间会闹到这个地步呢?”

  “东贝姆夫人说’不要太无微不至了,那不就成了Madchenfuralles吗?你这么做对方很快就会厌倦你的’。女儿向朋友打听了那句德文的语意,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表示正因为是母亲这么说才无法原谅。女儿是跟着夫人的日本前夫长大的,夫人和德国人结婚后,才回到她身边来。所以女儿一点儿德语也不会。”

  “你对她们真了解啊。”

  “因为告诉她德文语意的女友来问过我。她怕自己说得不准确……”

  “你是怎么解释这个词汇的语意的呢?”

  “我妻子生在柏林,她说在家里没有听到过这个词。大概由于东贝姆夫人和年长的实业家再婚,所以,从生长在老式家庭的丈夫那里听来的吧。

  那位女友还告诉我,吾良出事之后,东贝姆夫人的女儿认为,吾良导演是由于承担了NHK请他写的揭发控制产业废弃物焚烧场的真实报告,而被黑社会杀害的……”

  不可思议的是,从这以后东贝姆夫人再也没和古义人联系过,对于古义人来说,所得到的结果,只是给连所属公司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年轻的德国电影人留下了无偿转让小说影视化版权的录像而已。

  已经一百天了,从天数来说大大超过了来源于意大利语的Quarantine的期限。古义人估计,从柏林回到日本后,会受到飞来柏林时没什么感觉的整整十天的时差折磨吧。要在这段时间好好寻找回归现实的头绪的古义人,也许会——故意不给田龟里放电池——躺在书房的简易床上给某个朋友打电话吧。

  然后,古义人会注意到赤裸裸的现实。如今自己可打电话的朋友,像六隅先生,簧先生

  ,及其他谈得来的朋友,比如吾良在田龟中所批评的亲密的晚辈都没有了……

  因时差而发胀的头脑,可能也想不起一本想看的书吧。书房的门边堆着还没拆包的书籍,从中捡出一本来看,兴许会受普鲁斯特文体的感染,从容回忆起往事来的。于是古义人会以从未有过的冷静,想到不久将要到来的自己的死——他觉得再活十五年、二十年是不堪忍受的——发胀的头脑中甚至会浮现出《被发现的死亡》,而不是《被发现的时间》的作品名吧。

  “不错,死就是时间!”

  结果,清醒的时候不愿意去想的事,这个时候恍惚觉得是个了不起的发现了。甚至感觉自己的死是不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不久以前的事以极快的速度退回时间经过的彼岸。其实吾良的死,不就像是一百年以前的事吗?在早已死了的吾良身边,自己也作为死去已久的人迷迷糊糊地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自然似的。

  这样胡思乱想时,古义人以为自己由于时差而一直没睡着觉,其实他睡着了,应该说是在浅浅的睡眠中做梦吧。第二天,正如梦中所预感的那样,死就是时间这种想法也应该是非常模糊不清的,只是这个想法的和声即将在新的梦境中响起吧……

  回到通过田龟和吾良对话之前的状态,并训练自己切实做到这一点,是柏林Quarantine的目的。这一努力正稳步取得成效。比如在办公室里等着去讲课时,尤其是心情特别安定的时候等等都表明自己认识到了吾良去了那边之后和自己的反复通信,只是自我意识的游戏,从而找回了自我。

  他并不认为游戏没有意义。只有通过游戏的形式才能实现的意识的深化是靠田龟游戏完

  成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与礼仪相对的游戏特有的作用,是古义人进入四十岁之后,一边自我嘲弄为“迟到的构造主义者”,一边在重新研究快被文化人类学的敏锐的研究者们遗忘的理论的过程中确认的。

  和吾良的田龟对话是游戏的证据,古义人制定了好几个游戏规则,并一直按这些规则行事。吾良也作为遵守规则的游戏伙伴与古义人对话。换句话说,是古义人设法不使吾良能够有机会逃逸……

  而且,用田龟与吾良进行的通信,通过对话中多多少少包含着的活力,有时会把古义人推向自己一个人所想像不到的新的远景中去。同时,古义人知道他们双方都没有破坏游戏规则。例如,无论对话如何白热化,双方都遵守不提议今后一起工作这一规则。

  基于这一点,古义人在柏林的公寓里不停地回想起与吾良之间的对话时,能够把靠田龟进行的联络和吾良活着时的通过电话进行的交流分得很清楚。

  “你到了六十四岁时,阿光君该三十六岁了吧?我是听千樫说的。那么把你们俩的年龄加起来,也就是一百岁了!按照你在松三时的神秘莫测的推论,到了一百岁的时候,你就应该是’智慧人‘了。于是你自己生存的一百年……不清楚是你根据什么计算出来的,包括在那之前的五十年和以后的五十年,就会得到生命的完整的理想……

  现在我思考的是,你和阿光君一起生活,不就等于六十四加上三十六的一百年吗?”

  “不错,由于我和阿光一直共同生活,所以仿佛生活了近百年,到1999年的话,就会更加肯定了。按我的生日还是他的生日则是另一回事……”

  “你们的生日离得远吗?前几天听千樫的意思,感觉你们是同一天的生日。千樫虽说算不上傲慢,但从日本女性所具有的谨慎程度来说,她的确属于特别的人格。也许,她把你和阿光的生日记成同一天了。也就是说,她自己生了两个孩子!

  她确实是富于母爱的人。我和千樫住在松三寺庙里时,她比真正的母亲还像个母亲哪。

  所以说古义人,不管在你的心理学上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母亲的作用都是巨大的,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呢?你可能会轻率地这么问,把与此有关的词语都一股脑儿地吞进去……背负着两个扮演母亲角色的女性,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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