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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有一次他在深夜回到房间,感到疲乏,烦恼和对沉默地等候他的房间的恐惧。这时候他发觉自己必定是把房门钥匙遗落在路上了。他按响门铃,那管给他开门的不是女房东,而是施拉梅克。这时候响起了踢里踏拉的匆忙脚步声:女房东举起煤油灯,认清来人,打开了门。灯光照到女房东凌乱的头发,照到她那使贝格尔几乎感到陌生的面孔。这时候贝格尔到,她熬夜太久,眼皮发红,嘴周围都是忧伤的皱纹。随后他惊惧不安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这个女人到夜间两点钟还没有睡觉?他担心地询问她。

  “哎呀,博士先生,您有所不知呀,我的女儿米齐得了猩红热。她的情况很糟,很糟!”她又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贝格尔吃了一惊。他对这件事竞全然不知。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一个女儿。有几次他外出或者归来的时候,在外面昏暗的前厅里看到个瘦弱的孩子,是个十二岁或者十三岁的女孩子,她说声“您好”就快步走开了。他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话,只是看到过她。他突然感到心头沉重,几个月以来,咫尺相距,一墙之隔,可他从来没有观察过。发生这样的遭遇,就在他生活的近旁,他却没有预料到。他是如何渴望得到别人的信赖的,而当死亡在隔壁房间与一个孩子搏斗的时候,他自己却像一头畜牲一样地睡觉。

  他想安慰这个哭泣的妇女:“情况就会好起来的……您放心好啦……”然后他又怯懦地说:“也许我可以看望你的女儿吧?我固然懂得还很少……我还只是刚刚入门,但是我仍然……”他心中突然强烈地苏醒了对于学习的渴望。他真想返回去,把书打开,重新开始学习。

  这女人踮着脚轻轻迈步,领着贝格尔朝病人那里走去。这是一个狭小的旅馆房间,里边闷热,弥漫着煤油灯的浓烟,迎面是一个火墙。在这里人们对春天毫无所知,只是从有时受阳光照射的窗玻璃的苍白无力反射中认识太阳。当然,现在他看不清楚这个房间是多么简陋,因为一切东西都融化在模模糊糊的昏暗之中,只有在放床的房间角落里发出微弱的黄色灯光。那姑娘在不安的睡眠中,面颊烧得发红,一只消瘦胳膊垂落在床沿外边,像是被忘了一样。她的嘴唇收拢起来,乍她那漂亮的面孔上没有迹象表明她生了病,只有呼吸声粗大和有时候的痛苦说明有病。

  女房东轻声讲说.一再因为哭泣而中断:“今天医生来看过她了,但是医生对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在这里守护了三个夜晚,白天我得去工作,当然女邻居会帮助我,她白天就在这里。但是现在已经三夜了,我守在这里,情况不见好转。我的上帝,只要平安无事,怎么都行。”

  一阵啜泣打断了她的讲述,在她的整个述说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绝望情绪。

  贝格尔心中冒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帮助一个人,第一次愉快地觉察到某种具有他的职业光辉的东西。

  “夫人,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您的身体垮了,就不能帮助孩子了。现在您去睡觉,这一夜我留在孩子身边。”

  “但是博士先生!”

  她惊讶地举起双手,好像她不能相信有这样的事。

  “现在您一定得去睡觉,您缺少睡眠。您就相信我好了。”

  “可是博士先生……不……不……您怎么能来做这样的事……不……这可不行。”

  贝格尔感到心里增强了信心。某种自我感觉炸开了近几个月里聚集在他胸中的垃圾。

  “这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责任。”他很自豪地说,好像他很高兴在夜里,在某个迅速来临的时刻突然发现了自己整个迷误的生活的意义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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