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村上春树 > 雨天炎天 | 上页 下页


  我们赶紧穿衣服去礼拜堂。抬头看天,天空阴沉沉的,颜色不吉利的云快速漂移。和昨天的天气完全两样。可以感觉出空中有一股潮气。回想起来,来欧洲将近两个星期时间里还一次也没下雨。别说雨。甚至阴都几乎没阴过。所以根本没考虑到下雨的可能性。不过看这样子很可能下雨。

  我们赶紧穿衣走去礼拜堂。抬头看天,天空阴沉沉的,颜色不吉利的云快速飘移。和昨天的天气完全两样。可以感觉出空中有一股潮气。回想起来,来欧洲将近两个星期时间里还一次也没下雨。别说雨,甚至阴都几乎没阴过。所以根本没考虑到下雨的可能性。不过看这样子很可能下雨。 礼拜已经开始。身披艳丽僧袍的高僧向人们赐福。两个年轻僧人以朗朗动听的声音轮换唱着拜占庭圣歌。希腊正教禁止为圣歌伴奏。雕像也禁止。因为没有伴奏,听起来也像是日本的念经。昏暗的教堂里点着无数蜡烛。神情肃然的朝觐者们轮番接受祝福。朝觐者们似乎只能在礼拜之时进入教堂。我们是异教徒,悄悄缩在后头。其实他们也不希望异教徒进来。他们这种严格的宗教观——不妨说是本质上的不宽容——同积极接受外国人的日本禅寺大相径庭。他们是把宗教作为自我确认(identity)的方式,从历史的通道中冲杀出来的。有一个青年正在接受特别的祝福。不明白为何唯独他得以如此。大概有某种缘由吧。他跪在祭坛跟前,高僧站在旁边高诵祝词。稍顷,高僧一件件脱下衣服,并把脱下的衣服搭在青年身上。这么说来,我忽然想起詹姆斯·布朗的表演中也有这样一幕来着。同詹姆斯·布朗连在一起是有些不大合适,但那原本也是从福音中派生、发展而来的,感觉上应是同一回事。不管怎样,属于一种表演这点是确切无疑的。青年显然蛮紧张地接受祝福。我看着他的侧脸心想,为什么希腊人会有这般一本正经的表情呢?很多时候我就是以其表情的一本正经将希腊人同意大利、德国人区分开来的(例如迈克·杜卡基斯就是个好例子)。倒不是说意大利人和德国人表情就不认真,但希腊人的认真和那个还不一样。他们在某种场合几乎一本正经得令人悲伤,让我时而有些心境黯然,时而觉得不忍。

  礼拜结束高僧离开后,礼拜堂里收藏的宝物开始向朝觐者们小心翼翼展示出来。管事僧用钥匙打开橱柜,我们排成一列依序拜见。即使在阿索斯半岛,伊比隆修道院这些宝物在数量和质量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亦被称为“博物馆修道院”。这么说是不大好,算是比较柔和的修道院。至少不是武斗派顽固不化的修道院。阿索斯二十座修道院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全体共同生产性质的,另一类是多少柔软的承认个性的,祈祷是全体共同的,而饮食和劳作则由个人决定。伊比隆修道院属于后者。

  伊比隆修道院的宝物基本是宗教工艺品。似乎各有来历,但我对这类东西概无兴致,并不觉多么可贵。其中有形状奇特类似药丸盒那样的东西。细看之下,里边装的似乎是人的遗骨。想必是古代高僧遗骨的一部分。希腊人在那些物件跟前难分难舍地画着十字。

  我们大体看罢,管事僧十分小心地盖上盒盖,“咔”一声锁上,似乎在说参观至此结束。随即,堂内照明一支支吹灭。于是这场分外够规格的晨间功课告终。

  这倒也罢了,问题是我们似乎漏掉了早餐,肚子渐渐饿了。试着进厨房问一下老伯,他说这个倒有,姑且吃了吧,说着递给一大块面包。我们拿回房间吃了起来。比昨天的还硬,简直咬不动。得得,往下每天都吃这种面包如何吃得消。就结果来说,如此不好吃的面包在阿索斯半岛是个例外,其他修道院拿出的面包要好吃得多。白吃白喝却写这样的事是觉得过意不去,但若编写“阿索斯的星级指南”一类导游手册,伊比隆修道院的厨房我想会是无星一级,遗憾。

  七点四十分,我们背起背囊,告别这座无星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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