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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绿茵藏艳(17)


  库利姆的《白房间》播完后,有一段商业广告,接着是西蒙和加丰凯尔乐队演唱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歌。曲子播完,玲子说她喜欢这首歌。

  “这电影我看了。”我说。

  “谁演的?”

  “达斯汀·霍夫曼。”

  “这人我不知道啊。”玲子不无伤感地摇摇头,“世界一天变一个样儿,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

  玲子请那女孩儿借吉他用一下。女孩答应着,关掉收音机,从里边拿出一把旧吉他。狗抬起头,“呼噜呼噜”嗅了嗅吉他味儿。“可不是吃的哟,这个。”玲子像讲给狗听似的说。带有青草芳香的阵风吹过檐廊。山脉的棱线清晰地浮现在我们眼前。

  “简直像《音乐之声》里的场面。”我对调弦的玲子说。

  “你说的是什么呀?”她问道。

  她弹起刚刚播过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曲。听起来她没见过乐谱,是第一次弹,未能一下子准确把握基调。但反复摸索之间,终于捕捉住那种流行的风格,把全曲弹了下来。而到第三遍时,已经可以不时地加人装饰音,弹得很流畅了。

  “我的乐感不错。”玲子朝我挤下眼睛,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只要听上三遍,没乐谱也大致弹得下来。”

  她一边低声哼着旋律一边弹,直到把这首主题曲完整地弹完。我们三人一齐拍手,玲子彬彬有礼地低头致谢。

  “过去弹莫扎特的协奏曲时,掌声更大着哩!”她说。

  店里的女孩儿说,如果肯弹甲壳虫爵士乐的《太阳从这里升起》,冰藏牛奶可算店里请客。玲子伸出拇指,做出OK的表示。随即边哼歌词边弹《太阳从这里升起》。音量并不大,而且大概由于过度吸烟的关系,嗓音有些沙哑,但很有厚度,娓娓动人。我喝着啤酒,望着远山,耳听她的歌声,恍惚觉得太阳会再次从那里探出脸来。那心境实在太温馨、太平和了。《太阳从这里升起》一曲唱罢,玲子把吉他还给女孩儿,再次让她打开立体声短波。然后叫我和直子到附近一带散一个小时步去。

  “我在这儿听收音机,和她聊天,3点前转回就可以了。”

  “两个人单独果那么久没有关系么?”我问。

  “照理是有关系的。也就算了吧。我又不是守护婆,也想一个人轻松一下。更何况你大老远来一趟,也攒了一肚子话要说吧?”玲子边说边重新点燃一支香烟。

  “走吧!”直子说着,立起身。

  我便也起身跟在直子后面。狗睁开两眼,随后跟了几步,终于觉得自讨没趣,跑回老地方去了。我们在牧场围栏旁边平坦的路上从容自得地走着。直子不时拉起我的手,或挽住我的胳膊。

  “这样子走路,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直子说。

  “哪里很久,今年春天嘛!”我笑道,“直到今春还这么来着。这要是说很久,10年前岂不成了古代史啦!”

  “真有点像古代史似的。”直子说,“昨天真对不起,精神又有点激动。你特意跑来的,都怪我。”

  “不要紧的。我想恐怕还是把各种情感发泄出去好些,你也罢我也罢。所以,如果你想向谁发泄那些情感的话,那么就向我身上发泄好了。这样可以进一步加深理解。”

  “理解我又怎么着呢?”

  “噢,你不明白。”我说,“这不是怎么着的问题。世界上,有人喜欢查时刻表一查就整整一天;也有的人把火柴棍拼在一起,准备造一艘一米长的船。所以说,这世上有一两个要理解你的人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

  “或许类似一种什么爱好?”直子好笑似的说。

  “说是趣味也未尝不可。一般而言,头脑精明的人称之为好意或爱情。你要是要称为爱好也是可以的。”

  “暧,渡边君,”直子说,“你喜欢木月?”

  “当然。”我回答。

  “玲子呢?”

  “那人也极喜欢,好人呐!”

  “我说,你喜欢的那么都是这样的人呢?”直子说,“我们这些人,可全都是哪里抽筋儿、发麻、游也游不好、眼看着往水下沉的人啊。不论我、木月还是玲子,没一个例外。你为什么喜欢不上更健全的人呢?”

  “因为我并不那样想。”我略一沉吟,这样答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你、木月和玲子有什么不正常。我觉得不正常的那帮家伙全都在神气活现地东奔西窜。”

  “可我们是不正常啊。我心里明白。”直子说。

  我们默默走了一会。道路离开围栏,通到一片形状如同小湖一般圆圆的、四面围有树林的草地。

  “夜里我时不时地醒来,怕得不得了。”直子依偎着我的胳膊说,“万一就这样不正常下去,恢复不过来的话,岂不要老死在这里了——想到这里,我就心都凉透了。太残酷了!心里又难受,又冰冷。”

  我把手绕到她肩头,拢紧她。

  “觉得就像木月从黑暗处招手叫我过去似的。他嘴里说:喂,直子,咱俩可是分不开的哟!给他那么一说,我真不知怎么才好了。”

  “那种时候怎么办呢?”

  “嗯,渡边君,你可别觉得奇怪哟。”

  “好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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