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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每天早晨洗脸的时候,信吾都从芒草的上方看到后山上的着了色的土瓜。一放在客厅里,土瓜红得更加鲜艳夺目了。

  信吾望着土瓜的时候,菊子的身影也跳入他的眼帘。

  她那从下巴颏儿到脖颈的线条优美得无法形容。信吾心想:一代是无法产生出这种线条来的,大概是经过好几代的血统才能产生的美吧。信吾不由地感伤起来。

  可能是由于发型的关系,脖颈格外显眼,菊子多少有点消瘦了。

  菊子的细长脖颈线条很美,信吾也是很清楚的。不过,在恰当距离的地方从躺着的角度望去,就愈加艳美了。

  或许也是由于秋天的光线柔和的缘故吧。

  从下巴颏儿到脖颈的线条还飘逸着菊子那少女般的风采。

  然而,这线条柔和而缓缓胀起以后,那少女的风采就逐渐消失了。

  “还有一条,就一条……”保子招呼信吾,“这条很有趣嘿。”

  “是吗?”

  “是美国方面报道的,说:纽约州一个叫水牛的地方,水牛……有个男人因车祸,掉了一只左耳朵,去找医生了。医生旋即飞跑到肇事现场,找那只血淋淋的耳朵,捡回来后,立即把它在伤口处再植上。听说,至今再植情况良好。”

  “据说手指被切断,即时也能再植,而且能再植得很好。”

  “是吗。”

  保子看了一会儿其他消息,仿佛又想起来似地说:

  “夫妇也是这样的啊,分居不久又重聚,有时也相处很好吧。分居时间太长,可就……”

  “你说的什么啊?”信吾似问非问地说。

  “就说房子的情况吧,不就是这样的吗?”

  “相原失踪了,生死不明。”信吾轻声地答道。

  “他的行踪只需一调查就能知道,不过……眼下可不知怎么样。”

  “这是老丈母娘恋恋不舍啊!他们的离婚申请书不是早就提出来了吗?请不要指望了吧。”

  “所谓不要指望,这是我年轻时起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房子就那样带着两个孩子在身边,我总觉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信吾沉默不语了。

  “房子长相又不好看。即使有机会再婚,她扔下两个孩子再嫁,不管怎么说,菊子也太可怜了。”

  “倘使这样,菊子他们当然就要迁出单过啰。孩子由外婆来抚养。”

  “我嘛,虽说不是不肯卖力气,不过你以为我六十几岁了?”

  “那就只好尽人情,听天由命了。房子上哪儿去了?”

  “去看大佛了。有时孩子也真奇怪。有一回里子去看大佛的归途,险些给汽车压了。可是,她是喜欢大佛,总想去看看呐。”

  “不会是爱上大佛了吧?”

  “好像是爱上大佛了。”

  “哦?”

  “房子不回老家去吗?她可以去继承家产嘛。”

  “老家的家产不需要什么人去继承。”信吾斩钉截铁地说。

  保子沉默下来,继续读报。

  “爸爸!”这回是菊子呼喊道。“听妈妈说关于耳朵的故事以后,才想起有一回爸爸说:‘世上能不能把头从躯体上卸下来,存放到医院,让院方清洗或修缮呢?’对吧?”

  “对,对。那是观赏附近的向日葵之后说的。近来仿佛越发有这种必要了。忘记怎样结领带了,或许不久连把报纸颠倒过来读也若无其事啦!”

  “我也经常想起这件事,还想过把脑袋存放在医院里试试呢。”

  信吾望了望菊子。

  “嗯。因为每晚都要把脑袋存放在睡眠医院里啊!可能是年龄的缘故吧,我经常做梦。我曾在什么地方读过一首诗,诗曰:心中有痛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实的继续的梦。我的梦,并非现实的继续。”

  菊子瞧了瞧自己播完了的土瓜。

  信吾一边望着土瓜的花;一边唐突地说:

  “菊子,搬出去住吧!”

  菊子大吃一惊,回转身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信吾身边坐了下来。

  “搬出去住怪害怕的。修一挺可怕的。”菊子小声说,不让保子听见。

  “菊子打算同修一分手吗?”

  菊子认真地说:

  “假如真的分手了,我也希望爸爸能让我照顾您,不论什么。”

  “这就是菊子的不幸。”

  “不,我心甘情愿,没有什么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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