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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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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点点头,假装糊涂。 “那是什么?” “秋千。” “秋千?” “是的,秋千。先生您也玩玩秋千多好!身体在空中这样飞来飞去,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看见的只是美丽的色彩。心不存在了,就只剩下眼睛了。什么山呀,红叶呀,全忘得一干二净。美丽的色彩和我一起在转动。” 那是刚出生的婴儿所见到的色彩,那是盲人睁开眼睛初次见到的色彩吧。 这样想着,博士重新观赏着红叶。红叶的色彩是多么鲜艳啊!从金色到鲜红,所有的色彩,一如婴儿洗澡水那般纯净,这就是所谓的“纯粹的颜色”吗? 红叶烂漫,然而一个叶片也未凋谢。满山红叶似锦,无比绚丽,倒也十分寂静。其中若是一点也没有少女运动的身影,那么博士也许更加百无聊赖了。 礼子宛如一只金花虫在五彩缤纷的黄金屏风前飞舞。 医学院学生们从屠宰场以每个五分的价钱买来猪的眼球,做眼科手术练习用。 当然,是死猪的眼球,但把它当作活人的眼球。 于是,这样专心致志地做小手术时,已经根本无须考虑对方的眼球是人的还是猪的,是活的还是死的。只是一只眼球而已。不,不知不觉地连那是一只眼球都忘了。 手术器械大都是掌中小玩意儿。像表店和仪器店里的精密器械一样,有时做手术需用放大镜。 虽然没有像外科大手术那样的有失手杀人的危险,但令人担心的是,如果手术稍有偏差,便会把患者的眼睛弄瞎的。 为防止手指颤动,高滨博士从年轻时起就戒了烟酒。尽管如此保养,可年龄不饶人。手指头发硬了,即使他有多年的经验和锻炼,但直感也迟钝了。 一般来说外科医生精力充沛地工作的寿命要比内科医生短。眼科医生高滨博士也已经到了愿把小手术让给年轻人的年纪。 即便是手术器械,例如格雷菲氏线状刀,做白内障手术也只能用一次。也有磨过再用一次的情形,但是不能使用三次。因为这种锋利的手术刀使用一次就钝了。 比垂柳的叶还小,比野菊的花瓣还大的手术刀。 使用前有必要试试手术刀的刀刃。方法是把冰囊皮绷紧,然后把手术刀垂直立在上面,试试手术刀能否利用自身的重量把它自然切开。若不能顺利切开,则手术就不能圆满地完成。用这种小手术刀能细致入微地在角膜和巩膜之间,即黑白眼珠之间的界线做开刀手术。如果手术刀照肉眼难以觉察的程度偏了一点,或切入过深,就会真的导致失明。 或想到要切,或是手感觉到在切的时候,就已经切过了头。一想到这是活人的眼球,怪可怕的,手指一颤抖,手术便失败了。 高滨博士想,也许真的可以把做这种手术时的医生的眼睛和患者的眼睛都称做“纯粹的眼睛”。如果心灵的眼睛生出杂念,手指就不听使唤。精神统一的极致,是天真无邪的境界。心灵的眼睛与肉眼是澄清合一的。 “纯粹的眼睛,这话说得真妙啊!” 博士说。 “眼睛在医学上被看作是脑的一部分,是脑向前方的分支。有句谚语说得好,眼睛是心灵的窗子。所谓纯粹的眼睛,不就是肉眼和心灵的眼睛不分离的统一体吗?” 如果把眼科手术视为人类极小的活动,那么礼子荡秋千便是极大的活动了吧?然而消除杂念这点则是相同的。 以这样的速度让身体在空中剧烈运动,的确会让人出神的。恐怕对红叶的美只有惊叹而已。 秋千的绳子已很旧了,但是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危险,这也许是由于礼子在秋千上的快感传导给博士了吧。 “心不存在了,倒挺痛快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想说,说什么都行!” 礼子朗声说道。 “没有心的人会说些什么呢?我很想听听呢。” 博士答道,声音里有些茫然若失的感觉。因为猛然间,他心里阴沉沉的。 寒冷地带的山上,红叶层林尽染。礼子宛如这秋色中的一片嫩叶。她充分具备嫩叶之美。可是,自己老年时仍具有红叶之美吗?在红叶和夕阳面前,不感到羞臊吗? 这棵老树和那棵大树的树龄都比自己的岁数大几倍。 博士这样思忖着,又看了看树干。 “妈妈……先生,我妈妈还健在吗?” 礼子从空中说。 博士仿佛睡醒了似的问道: “妈妈?你妈妈吗?” “是的。” “你说你妈妈还活着?别开玩笑呀!” “真的是我妈妈,是我的生身母亲。” 礼子忘记自己是在秋千上,恍恍惚惚地站立在空中。 “危险!” 博士不由得挺身而出。 但是,眼看着礼子快要掉下来时,她却轻轻地坐在踏板上。接着,身体一面随着秋千绳摆动,一面说: “她还活着哇。” 博士沉默不语。 “她在哪儿呢?” “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 礼子鹦鹉学音似的嘟囔着。 “如果这是真的,那也不该用话捉弄人呀!” “因为你问得大突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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