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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没有机会!”

  “确实,跟罗贝尔在一起,你们除了政治就无话可说!”我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您不知道做点什么有趣的事情吗?罗贝尔和我要在这个夏天骑自行车外出旅行,你们跟我们一起去玩儿上一两个礼拜吧。”

  “这可能很有意思。”他犹豫不决地说。

  “肯定很有趣!”我这回却迟疑起来了:“只是波尔不会骑自行车。”

  “噢,不管怎么说,我度假并不非要跟她在一起。”他有力地说,“她到时去图尔,到她妹妹家去。”

  出现了片刻沉默,我劈头问道:

  “波尔为什么不愿再想办法重返歌坛?”

  “要是您能跟我说清楚就好了!我不知道她这段时间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他失望地说,继而一耸肩膀:“她也许害怕,若她能建立自己的生活,那我肯定要抓住机会以调整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真是您内心的愿望?”我问道。

  “是的。”他冲动地说。“又有什么法子呢?”他补充说道,“我早就已经不爱她了,尽管她拼命说什么也未曾改变,这她自己心里完全清楚。”

  “我感觉到她同时生活在两个平面上。”我说,“她头脑完全清醒,可同时却又欺骗自己,认为您疯一般地爱着她,而且认为她自己可望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歌唱家。我想清醒的头脑最终会占上风的,可到时她又该怎么办呢?”

  “啊!我不知道!”亨利答道,“我不愿像个混蛋那样行事,可我也没有当牺牲品的天职。有时,我觉得事情很简单:一旦不再相爱,那也就不爱了。可有的时候,我又感到不再爱波尔是我的过错,波尔还是以前的波尔呀。”

  “我想爱同样也是过错。”

  “那怎么办?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呢?”他问道。

  他真的一副备受折磨的神态。我再次暗自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因为与男人打交道遇到的问题要少得多。

  “无论如何波尔也得做出自己的努力。”我说,“不然,您就没有出路了。任何人都无法在良心不安中过日子,但也不可能总是违心地生活。”

  “也许得学会违心地生活。”他故作放肆地说道。

  “不!我认为不行!”我说,“若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我简直不明白该如何证实这种生活的意义。”

  “您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吗?”

  这一问倒把我卡住了。我刚才只不过以自己长期以来形成的一种信念来说话,可我到底在何种程度上还守着这一信念呢?连自己也不甚清楚。我尴尬地说:“我反正没有不满。”

  他审视了我一番,问道:“只要没有不满,你也就满足了?”

  “这就已经不错了。”

  “您变了。”他客气地说,“您过去对自己的命运是那么心满意足,简直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

  “为什么非要我一个人保持不变呢?”我说。

  可是,他没有因此而放弃追问。“我有时觉得您的职业不像以前那样让您感兴趣了。”

  “我当然感兴趣。”我说,“可您不认为目前医治灵魂是不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对您医治的人来说,事关重大。”他说,“无论在过去还是在今天,都一样重要,不然区别何在?”

  我犹豫了片刻说:“区别在于以前我相信幸福,我是想说,自己以为幸福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医治一个病人,是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能够赋予其生活的意义。”我耸了耸肩膀:“只有对前途充满信心才会相信生活会具有意义。”

  亨利微微一笑,两只眼睛在询问着我。“前途并非那么黑暗。”他说。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我过去把它看得太美好了,于是暗淡的前景令我害怕。”我哑然一笑:“正是在这方面我变化最大,我对什么都害怕。”

  “这,您就让我惊奇了!”他说。

  “我跟您说的是实话。噢,几个星期前有人建议我元月份去美国参加一个精神分析讨论会,我至今还拿不定主意。”

  “为什么?”他诧异地问。

  “我不清楚,我想去,但同时我又害怕。您不会害怕吗?若处在我的位置,您会同意吗?”

  “当然!”他回答道。“您以为会出什么事情?”

  “不会出任何特别的事。”我迟疑了一下,说道,“相互见见面,特别是见到生活在世界另一端的朋友,该很有意思吧?”

  “肯定很有意义。”他对我微微一笑,以鼓励的口吻说道,“您准能有不少小小的发现,要是这会扰乱了您的生活,那我才觉得怪呢。无论是什么事情落到了我们头上,还是我们做了什么事情,从来就不那么重要……”

  我垂下了脑袋:“是的。”我心里想,“事情总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重要。我一定要去,我也一定会回来的,一切都会顺利,决不会出任何问题。”面对面的倾心交谈结束了,该回家去吃晚饭了。这亲密无间、充满信任的时光,我们完全可以把它一直延续到拂晓,也许可以超过拂晓。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不该这么做。真不该?反正我们没有试图这样去做。

  “该去和别人相聚了。”我说。

  “对,”亨利说,“是时候了。”

  他们默默地一直走到地铁,去和别的朋友相聚。

  罗贝尔和拉福利争论激烈但不失礼貌,他们俩谁也没有提高嗓门,可谁都谴责对方是战争罪人。拉福利声音悲切地作出了决定:“我们将不得不发起攻击。”这并没有阻挡住罗贝尔,他仍然充满激情地筹备原定6月份举行的集会。可与萨玛泽尔及亨利那席长谈后的一天晚上,他突然劈头问我:

  “我组织这次集会到底有没有道理?”

  我惊愕地打量了他一番:“您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他微微一笑:“请您回答我呀!”

  “您自己比我更清楚。”

  “永远也弄不清楚。”

  我仍然以困惑不解的目光审视着他:“放弃集会,这是否就意味着放弃革命解放联合会?”

  “当然。”

  “您与拉福利争辩之后,曾反复向我解释您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现在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新的问题?”

  “什么也没有发生。”罗贝尔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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