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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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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以告诉我。”玛丽·昂热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它从这里进,又从这里出。”她分别指了指耳朵和嘴巴。 “我担心的正是这点。还是您跟我谈谈有关这位泼妇的事情吧。”我指了指吕茜说道。 “噢!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女人!”玛丽·昂热道。 “什么了不得?” “她虽然已经这副年纪,可想要什么男人就有什么男人,有利可图的、相处愉快的,她设法两者兼有。眼下,有三个男的都想要娶她。” “那他们谁以为只有自己要娶她?” “不。他们都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还有两个男的想娶她。” “她又不是个维纳斯。” “听说她二十来岁时还要更恶劣呢,可她想方设法不让别人识别她的真面目。靠两条大腿走运的恶女人,比比皆是。”玛丽·昂热一副见多识广的神态说道,“不过,她们总得吃点苦头,差不多到了四十岁,她才靠布洛托老爹的资本帮助阿玛丽莉公司扬了名。到大战爆发时,她正开始发大财。现在,又时来运转,蒸蒸日上了,可她已经腻了。”玛丽·昂热以同情的口吻说道,“正因为如此,她才那么坏。” “我明白了。”我打量了一玛丽·昂热,问道:“那您到这儿来有何企图?搞点耸人听闻的趣闻?” “我来此是为了自得其乐。我很乐意赶鸡尾酒会。您不是吗?” “我可看不出这有什么乐趣,倒要请教您给我解释解释……” “呃,可以见到许许多多不愿相遇的人。” “这显而易见。” “再就是不得不自我表现。” “为什么不得不呢?” “如果要想惹人注目的话。” “那您想惹人注目吗?” “噢!当然。我特别喜欢的,是让人给我拍照。”她轻轻咬了咬手指头,“这不正常吗?您认为我该不该让人给我作作精神分析?” “我明白了!是这里头乱了套。” “什么?有情结?” “有这么一点。” “可是,若消除了我的这些情结,我心头还能留下什么?”她抱怨道。 “请到这边来。”克洛蒂喊道,“现在那些讨厌鬼走了,咱们可以好好欢乐一番了。” 每次在克洛蒂家,总少不了宣布讨厌鬼离去的时刻,尽管每一次先后离别的次序有所不同。我开口说道: “抱歉,我得跟他们一块儿走。” “怎么?您得留下吃晚饭。”克洛蒂说道,“咱们等会儿分成几张小桌用餐,气氛会挺亲切的。还有一些人要来,我想把您介绍给他们。”她把我往边上一拉,客气地说道:“我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顾照顾您。孤僻一人,独自生活,这真荒谬。谁也不认识您,我是指那些有钱可赚的圈子里。请让我帮您扬名吧。我领您去时装店,让您好好露露脸,一年以后,您就会有一批巴黎最富有的顾客。” “我的顾客已经太多了。” “其中有一半不付钱,剩下的一半付得很少。” “问题不在这里。”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遇到可以付十倍的钱的顾客,您就可以少干十倍的活,您便有了空暇,可以出门走走,讲究讲究穿戴。” “我们以后再谈吧。” 她对我如此不理解,我不胜惊讶。可说实在的,我也并不更理解她。她认为工作对我们来说仅仅是成功与发财的一种手段。我内心曾隐隐约约有个感觉,以为所有这些冒充高雅的人会不惜以自己的社会地位换取几分才智和几分成就。在我孩提时代,一位小学教师在我眼里远比公爵夫人和亿万富翁伟大,这种等级区分标准至今也未有过多少变化。然而在克洛蒂的脑子里,她想象对爱因斯坦来说,最高的奖赏莫过于在她的沙龙里受到款待。因此,我们俩就难以有什么心灵的契合了。 “请坐这儿,我们马上做‘说实话’游戏。” 我讨厌这种游戏。在这些人中间,我向来只说假话。看到这些搭档一个个竞相显露内心的秘密、互不中伤、认真而又狡黠地互相提问,我感到很不自在。 “您偏爱的是什么花儿?”于盖特问吉埃特。 “黑蝴蝶花。”她在一片虔诚的肃穆中答道。 她们各自都有偏爱的花卉、季节、书籍和专门的时装师。 于盖特瞧了瞧克洛蒂: “您有过多少情夫?” “我记不清楚,二十五六个吧。等一等,我到浴室去看一看名单。”她返回时得意洋洋地高喊道:“二十七个。” “就现在这一刻,您有何想法?”于盖特向我发问。 没想到我也突然憋不住说了实话: “我想到别的地方去。”我站了起来:“说真的,我有件急事要处理。”我对克洛蒂说,“您千万别麻烦。” 我走出沙龙,一直有气无力地躺在一张沙发上的玛丽·昂热紧跟着我出了门。 “您真有急事?不是吧?” “我手头总有事。” “我邀您吃晚饭。”她朝我投来哀求而又鼓动的一瞥,这目光旋即熄灭了。 “不,我真的没有时间。” “那就改日吧。我们不能经常见见面?” “我忙得不可开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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