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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冰雪的微粒被朝阳点着了,象一颗颗钻石,闪烁不定,晶光耀眼。有两个人向海湾走来。他们穿过海峡,沿着法尔贝格崖山底部向上滑行,从一道岩壁飞向另一道岩壁。他们是两个人还是两支箭呢?凡是看见他们在这样的高度飞驰的人一定会把他们当成两只比翼穿云的绒鸭。即使最迷信的渔夫或者最胆大的猎人也难以相信人真的具有这种能力,可以在花岗石岩壁间窄如细线的小径上飞奔。但事实上,这两个人的确是在滑行,其矫健灵巧不啻那些有梦游症的人,他们忘记了一切重力的规律和稍一不慎便会失足跌下的危险,在一种神秘力量的支持下,居然能保持身体的平衡,在房檐上飞跑。

  “让我停下吧,塞拉菲蒂斯①,让我喘口气,”说话的是一位脸色苍白的姑娘,“当我沿着深渊的石壁飞驰的时候,我的眼睛除了你什么也不敢看,否则,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哩!但即使我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你拉着我也感到累吧?”

  ①塞拉菲蒂斯是男子的名字,相应的女名为塞拉菲塔。主人公塞拉菲塔-塞拉菲蒂斯象天使一样兼有男、女两种属性。对于米娜,他是男性。从米娜的角度来叙述时,作者用阳性代词“他”。

  “不累。”用胳臂搀扶着姑娘的那个人说道,“米娜,咱们继续走好吗?咱们不能停,这个地方不太牢固。”

  于是,他们又继续前进。在他们的滑雪板下,雪发出咝咝的声音。来到悬崖边上一道天然的夹缝,米娜称之为塞拉菲蒂斯的那个人,右脚跟一使劲,翘起长约两米、象小孩脚背那么宽、用鲨鱼皮带系在半统靴上的滑雪板。这块滑雪板有两指厚,裹着一层驯鹿皮,抬起来的时候,皮上的鹿毛蹭着雪地,使塞拉菲蒂斯倏地停了下来。他把穿着足有四米长的滑雪板的左脚收回,身子敏捷地转过来,一下子抓住他那位怯生生的女伴。虽然这位女伴脚上穿着长长的滑雪板,但他仍然把姑娘带了起来。接着,用身上穿的大氅拂去岩石上的积雪,把女伴稳稳地放在上面。

  “米娜,你在这里很安全,要怎样发抖都行。”

  “咱们已经爬到冰帽峰三分之一的地方了,”米娜看着她按挪威老百姓的习惯称之为冰帽峰的那个山峰说道,“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哩!”

  说到这里她气喘吁吁,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对着塞拉菲蒂斯微笑。塞拉菲蒂斯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放在女伴的胸口,谛听着。少女的心象一只受惊的小鸟怦怦直跳。

  “我平时不跑也常常跳得这样快。”她说道。

  塞拉菲蒂斯毫无轻视或冷淡之意地点了点头。尽管动作优美迷人,但所表达的仍然是否定的意思。如果这一表示否定的动作出自一个女人,就一定会十分娇媚,使人陶然欲醉。

  塞拉菲蒂斯使劲地按着女伴的胸口,而米娜则把这种爱抚当成是一种回答,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塞拉菲蒂斯。当塞拉菲蒂斯抬起头,用一个几乎不耐烦的动作把额前几绺金色的鬈发甩到后面的时候,他蓦地看到了女伴眼里流露着幸福的表情。

  “对,米娜,现在看着我,别低下眼睛。”他用长辈的口吻说道。一个还在少年时期的年轻人使用这种口吻自有其迷人的地方。

  “为什么?”

  “你想知道吗?试试好了。”

  米娜迅速地看了看脚下,突然象小孩遇见老虎那样惊叫了起来。她本来已经感到下面是可怕的深渊,这一眼更增加了她的恐怖心理。峡湾惟恐失去嘴边之食,张开喉咙在她耳边大声呼叫,弄得她头晕目眩,似乎要把她和这个世界隔离,这样才更有把握把她吞下去。接着,一股寒气从她的头顶沿着后背一直传到两脚,但顷刻之间,寒气又变成一股灼人的热浪,灌进她的神经,敲打她的血管,破坏她的神经末梢,使她产生与电鳗接触时那种触电的感觉。她支持不住了,感到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她往崖下拖,仿佛崖下有一只怪兽向她喷射毒液,怪兽目光如电,使她不能自持,而怪兽张开的大嘴好象立刻要把她撕个粉碎。

  “我的塞拉菲蒂斯,我要死了,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说着,她做了一个机械的动作,任从身子往前冲去。

  塞拉菲蒂斯温柔地往她的额头和两眼吹了口气。米娜突然象浴罢的旅人一样,倦意全消。塞拉菲蒂斯的气息抚慰着她,吹透她的身体,象一阵风把阵阵香气灌进她的全身。

  “你到底是谁?”她带着甜蜜的恐怖问道,“不过,我知道了,你就是我的生命。”停了一会,她又接着问:“看见这个深渊你为什么能够不心惊胆颤呢?”

  塞拉菲蒂斯让米娜紧紧扶住岩壁,自己象幽灵一样走到悬崖边上,毫不在乎地俯视下面深不可测、令人头晕目眩的峡湾,身体毫不摇晃,额头依然是那么白,那么神色自若,仿佛一尊大理石雕像。真是深渊对着深渊。

  “塞拉菲蒂斯,如果你爱我,就快回来!”少女喊道,“你置身险地,只能使我痛苦。”当她感到自己回到塞拉菲蒂斯的怀抱中时,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便有这种超人的力量?”

  “可是,”塞拉菲蒂斯回答道,“你看着这更加广阔的空间也并不害怕呀。”

  说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用手指了指他们头顶上白云围绕的那一圈蓝色的光晕。虽然当时正是白天,光晕中依然可见点点繁星,这是目前尚无法解释的现象。

  “那是两回事!”姑娘笑了笑说道。

  “你说得对,”他回答道,“我们生来便憧憬天空。故土就象母亲的面容,孩子是永远不会感到害怕的。”

  他的声音深深打动了女伴的心,姑娘沉默了。

  少年接着说了一句:“咱们走吧,跟我来。”

  于是,两个人双双驰向山坡上狭窄的小路,从一个山坡飞向另一个山坡,从一条小径飞向另一条小径,速度之快仿佛号称沙漠雄鹰的阿拉伯骏马。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一块人迹未到的、长满苔藓和鲜花的草地。

  “多么美丽的高山草场①呀!”米娜喊出了这块草地真实的名字,“这么高的地方怎能有草地呢?”

  ①高山草场(Soeler),原意是养牛和种植牧草的农庄,巴尔扎克借用此词以指高山中出现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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