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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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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无微不至的精益求精施于一切事物,都只是涉及与里谷自己有关的。这位德廉美的修士①穿的便鞋虽然是粗皮革做的,却有一层上好小羊皮的里子。他的外衣是粗布做的,那是因为挨不着他的皮肤,衬衫料子却是弗莱斯②地方的能工巧匠织出来的,并且都是家里洗熨。他的妻子、安奈特和若望喝的酒是里谷从他的收成里留下来的,而他自己却专有一个堪与比利时酒窖相匹敌的酒窖,里面勃艮第名造佳酿和波尔多、香槟、鲁西荣、罗讷、西班牙等地方的上好葡萄酒并排放着,都是十年以上的陈酒,由若望修士负责装瓶的。岛上产的烈酒则是安福夫人③所藏,是这个高利贷者在勃艮第一座庄园分割拍卖的时候一次买下的。里谷的讲究吃喝堪与历史上有名的䜩饮无度的路易十四媲美,从这里可以想见这种奢华生活的花销。他私下挥霍无度,表面不露痕迹,买卖上则拿出教会人士特有的本领锱铢必较。这个狡猾的僧侣在进货的时候并不耗费精力处处设防以防受骗上当,而是手里保留着标准样品和写好的物品规格;当他的酒或其他货物要长途运送时,他事先说好,有一点点损耗他就拒绝收货。若望是果仓的主管,已经训练出一套本事,他贮存水果之鲜美,名冠全省。里谷在复活节时还能吃到梨、苹果,有时还有葡萄。被人奉为神明的先知,也没有得到过里谷家里人对他的那种盲目服从,不论多离奇任性的想法都立即照办。他那两条浓眉动一动,就足以使他的妻子、安奈特和若望惶惶不安。他用无数工作任务来拴住他的三个奴隶,这些任务对他们就象锁链一样。每时每刻,这几个可怜人都有必须完成的工作,都处于监督之下,最后,他们从完成这些没完没了的工作中得到了乐趣,不以为苦了。三个人都把这个人的安乐当做他们全神贯注的独一无二的主题。 ①德廉美是拉伯雷《巨人传》里的一个安乐、自由的修道院,没有任何教规、戒律,这里指里谷这个善享乐的还俗修士。 ②弗莱斯,荷兰北部的一个省,以精制纺织品著名。 ③安福夫人,波德莱地方的制酒商,所造“岛上烈酒”在巴尔扎克时代十分著名。 安奈特是里谷在一七九五年找来的第十个俏丽的使女,里谷得意地自诩这些使女一个个接力排下去可以送他到坟墓。安奈特来时十六岁,到十九岁就该辞退了。所有这些从奥克塞、克拉姆西、摩凡等地精心挑选来的使女,都是被许以将来有出头之日吸引来的。但是里谷太太执意要活下去!于是,每到三年的时候,放肆的使女总会同可怜的主妇发生口角,结果就只好辞退。安奈特是天生丽质,聪明俊俏,伶牙俐齿,配得上公爵夫人的花冠。她不乏机智,里谷对安奈特和冉-路易·通萨尔的事一无所知,足见他已经给这漂亮的姑娘给哄住了。这个姑娘心比天高,想出主意用甜言蜜语蒙住了这老狐狸的锐利目光。 这个无冕的路易十五不只是控制美丽的安奈特一人。他还通过土地抵押压榨乡民,农民往往超过自己的经济能力去买地,然后把这些地抵押给里谷来借债还地价。从苏朗日直到库什五法里地的布里附近,整个峡谷都成了他的后院,而他除了答应缓期逼债之外,不费任何本钱就可以使多少老农为之花光终身的积蓄。所以这堪与布雷媲美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实际上什么代价都不花。里谷就是利用这些白种黑奴给他砍柴、修篱,把柴火、木头、饲料、麦子入库。对农民说来,劳力不算什么,特别是想到可以延期偿付应付的利息,更是心甘情愿。里谷一面为答应他们延期几个月要一点小小的报酬,一面压榨他的债户为他出劳力。这是真正的苦役,农民出了苦力还自以为什么都没付出,因为他们没有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来。这样,人们付给里谷的有时候实际上比整个债务的本钱还多。 此人城府之深有如僧侣,沉静好比一个埋头研究历史的本笃会修士,象教士那么诡诈,象一切吝啬鬼那么虚伪,办事恪守法律,处处合乎规章,如果生在古罗马,他可能是提比略;如果在路易十三治下,他可能是黎塞留,如果他有意参加国民公会,他可能是富歇①;但是他却明智地甘愿做一个不讲排场的吕居吕斯②,一个耽于酒色的守财奴。他的精神必须有所寄托,他就在发泄他的仇恨上下功夫,以此为乐。他不断折磨蒙柯奈将军;他牵着几根看不见的线,支使得那些农民团团转,象下棋一样取乐:在这棋盘上有活生生的卒子,有在马上奔驰的骑士,有絮絮叨叨象富尔雄那样的疯子,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封建塔楼,有心怀叵测的王后将国王一军。他每天早晨起来从窗口望见艾格庄傲然屿立的屋顶、小楼的烟囱和辉煌的门楼,他就在心里说:“这一切总有一天要倒塌!我要抽干它的溪流、砍光这些成荫的树!”总之,他心目中有大大小小的牺牲对象。他既处心积虑要搬倒艾格庄,同时这叛教者又吹牛要用荆棘慢慢扎死布罗塞特神甫。 ①提比略(公元前42—公元37),罗马皇帝;富歇(1789—1820),奥尔良公爵,法国大革命后的政治家,国民公会议员。 ②吕居吕斯(公元前106—57),罗马将军,以奢侈享乐、讲求排场著称。 最后完成这位前修道士的画像,只需再加一笔:他去望弥撒时,心中怨恨他的妻子还活着,并表示一等他自己成为鳏夫,就与教会言归于好。他遇到布罗塞特神甫时总是毕恭毕敬行礼如仪,轻声细语地讲话,从来不发脾气。一般说来所有教门里的人,或是从教门出来的人,都有一种昆虫的耐心,那是被迫遵守一整套礼数而训练出来的,二十年来绝大多数法国人,即使那些自以为很有教养的人,都已经没有受过这种教育了。所有在大革命影响下走出寺院还俗的修道士都以冷静、含蓄的作风表现出受过教会严格管教的子弟的优越性,即使已经叛离教会的也仍然如此。 戈贝坦从一七九二年的遗产事件中得到启发,他学会了探测这张假仁假义莫测高深的脸上包含多少心计。于是他就在金牛面前同他沟通心曲,结成了伙伴。从勒克莱克公司建立伊始,他就自己作保,让里谷投资五万法郎。里谷成了这家公司的股东,他把利息都放入股金,越滚越大,他这个股东的地位也就越来越重要。虽然他在一八一六年从中抽走了八万法郎用来购买公债,每年有七千法郎的收入,此刻里谷在这家公司还有十万法郎的资金。据吕潘所知,里谷放出去的,对方用大笔地产作抵押的小额贷款约有五万法郎。这样从表面上算,里谷每年的地产收入大约一万四千法郎。总括起来,人们看得见的,里谷每年大约有四万法郎的收入。但是他的全部财宝究竟有多少,那是任何比例的定律都算不出来的未知数。同样,他跟朗格吕梅做的什么生意,只有鬼才知道。 这凶恶的高利贷者打算再活二十年。他发明了一些行事的规则。凡是购买不足三公顷地,或没有付足至少一半地价的农民,他决不借钱给他。由此可见里谷深知没收小片土地的法律的弊病,以及地产分割过细对国库和地主带来的危险。 试想,如果你去控告一个占了你一畦地的农民,而他一共只有五畦地,那会有什么结果呢? 私人利益的眼光总是比立法议会的眼光先进二十五年。这对一个国家是多么深刻的教训!法律是从一个天才的伟大头脑里产生的,而不是由九百个人的智慧凑出来的,九百个人凑成一大群,必然智力萎缩。所以,里谷制定的法律实际上难道不是纠正那种荒唐现象所需要的原则吗?把一块地产分为两块,三块,四块,乃至十块,一百块……象阿尔让特依乡那样,竟有为数三万的小块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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