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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巴尔塔扎尔走进那几套待客的房子,发现每一套都经过修缮,布置得和过去一样富丽堂皇。不久宾客们从大楼梯来到底层的大餐厅,楼梯的每一蹬级都供着开花的树木。加布里埃尔送给父亲的一套加工精美的银器,同豪华的餐具一样令人目不暇接。历来讲究餐具的一座城市的主要居民似乎也从未见过这等的豪华。科南克斯先生、克拉埃和皮耶坎的仆役们在一旁为这席盛宴添酒上菜。巴尔塔扎尔见自己处于围坐桌旁的亲朋好友和脸上洋溢着强烈而由衷的喜悦的人们中间,身后侍立着勒缪基尼埃,他激动无比,以致人人住了口,正如人们在大喜大悲前缄默不语。

  “亲爱的孩子们,”他大声说,“你们为欢迎父亲浪子回头大摆筵席呀。”

  学者用这句话对自己作出了公正评价,或许还阻止了别人对他作出更严厉的评价,这话讲得那样庄重,人人为之动容,抹起了眼泪;但这是忧郁情绪的最后流露,喜悦不知不觉地呈现出标明家庭节日的喧哗热闹的特点。晚宴后,城里的主要居民纷纷来参加舞会,它和修复后的克拉埃公馆的古典光华十分相配。三场婚礼迅速举行,随之而来的节庆活动、舞会、酒宴在好几个月中把老克拉埃卷进了社交的漩涡中。长子到科南克斯拥有的靠近康布雷的地产上安了家,因为科南克斯绝不愿与女儿分开。皮耶坎太太也不得不离开祖居,迁到皮耶坎建造的公馆去住,他想在那里象贵人一般生活,因为他的职务已经卖掉,舅舅德拉凯刚刚去世,给他留下了慢慢积蓄起来的财富。冉动身去巴黎完成学业。

  父亲身边只剩下索利夫妇,他把后楼让给他们,自己住在前楼的第三层。玛格丽特继续关心巴尔塔扎尔物质上的幸福,并在这项悦人的任务中得到埃玛纽艾尔的帮助。这位高尚的姑娘从爱神手中接过最令人羡慕的花冠,由幸福编织、由忠贞保持艳丽的花冠。的确,从来没有一对夫妇更好地呈现出这种全面的,公开承认的,纯洁的幸福图景,所有女子在梦中向往的图景。这两个在生活的考验中如此勇敢,如此圣洁地相爱的人的结合,在城里引起了钦佩和尊敬。早已被任命为学校总督学的德·索利先生辞去职务,以便更好地享受他的幸福,他留在杜埃,那里人人推崇他的才干和性格,他事先得到允诺,一到竞选众议员的年龄①便被列入选民团的选举名单。在危难中表现得那样坚强的玛格丽特,在幸福中又变成一位温柔善良的女子。克拉埃在这一年大概仍然挂虑着严肃的问题;但是,虽然他做了几次花费不多,他的收入足以开销的实验,但他对实验室似乎不再关心。玛格丽特恢复了克拉埃公馆的老习惯,每月为父亲举行一次家庭聚餐,请皮耶坎和科南克斯两家参加,每周有一天举办咖啡聚会,招待全城的上流人士,她的咖啡聚会成为最出名的聚会之一。克拉埃虽然经常心不在焉,但他出席所有的集会,为讨好长女又热衷于出入应酬场所,他的子女以为他不再寻求他的问题的答案。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①即三十岁。

  一八二八年,一件对埃玛纽艾尔有利的事把他召到西班牙。尽管在索利家族的财产和他之间有三个人数众多的支系,但是黄热病、衰老和不育,命运的种种播弄串通一气,把埃玛纽艾尔这个最小的儿子变成了家族的爵位和巨额财产替代继承的继承人。出于只在书本上才难以置信的巧合,索利家族得到了努罗伯爵领地。玛格丽特不愿和丈夫分离,他的事务需要他在西班牙留多久他就得留多久,况且她极想看看母亲度过童年的卡萨-雷阿尔城堡,和索利家祖产的发祥地格拉纳达城。她走了,把家托付给忠心耿耿的玛尔塔、约赛特和勒缪基尼埃照管,后者对理家是习以为常的。玛格丽特建议巴尔塔扎尔去西班牙旅行,他推说年事已高拒绝了;但早已考虑好的几项将实现他的期望的工作,才是他拒绝的真正理由。

  索利·努罗伯爵夫妇在西班牙逗留的时间比他们希望的要长。玛格丽特生了一个孩子。一八三〇年年中他们在加的斯,打算从那儿乘船经意大利回法国;但他们接到一封信,费莉西在信中告诉姐姐一些令人伤心的消息。一年半的时间,她们的父亲完全破了产。加布里埃尔和皮耶坎不得不每月交给勒缪基尼埃一笔钱以供家用。老仆人又一次为主人献出了他的财产。巴尔塔扎尔不愿接待任何人,连子女也闭门不纳。约赛特和玛尔塔死了。车夫、厨子和其他仆役相继辞退。车马都卖掉了。尽管勒缪基尼埃对主人的习惯讳莫如深,但可以相信加布里埃尔·克拉埃和皮耶坎每月给的一千法郎用在了实验上。男仆在市场购买的一点点食品让人推测这两位老人只满足于最起码的生活必需品。最后,为阻止卖掉祖居,加市里埃尔和皮耶坎为老人瞒着他们以这幢房子作保借的款子支付利息。没有一个子女能影响这位老人,在七十岁上,他拿出不同寻常的毅力实现自己的一切意愿,甚至最荒谬的意愿。或许只有玛格丽特能象过去那样左右巴尔塔扎尔,费莉西恳求姐姐迅速回去;她担心父亲签了几张汇票。加布里埃尔、科南克斯和皮耶坎全为毫无结果地吞噬了大约七百万的癫狂症的继续发展心惊胆战,决定不再替克拉埃先生还债。这封信改变了玛格丽特的旅行安排,她取了最短的路线返回杜埃。她的积蓄和新获得的财产使她有可能再一次取消父亲的债务;但她想做更多的事,她想听从母亲的话,不让巴尔塔扎尔进入坟墓时身败名裂。诚然,只有她能对这位老人施加足够大的影响,阻止他在能力衰退,不应期待他作出任何卓有成效的工作的年龄,继续他的倾家荡产的事业。但她既想控制他,又不想得罪他,以免在父亲接近他为之做出那么多牺牲的科学目标时,效仿索福克勒斯的孩子们。①

  ①索福克勒斯是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之一,据传他的儿子们以父亲精神错乱为由要求给他禁治产的处分。作为回答,诗人朗读了他最后的剧本《俄狄浦斯在科洛诺斯》中的几句诗,结果孩子们的要求被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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