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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肯定地,”吉亚迪尼道,“有这个魔鬼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表现出的这么些技巧,瞎猫碰死耗子也能碰上两个音符搞出个和谐音来!”

  “持续不断地听这样可怕的不和谐音,玛丽亚娜那令人赞叹的端正的五官怎么能够一点不变样呢?”伯爵自问道,“玛丽亚娜有变丑的危险。”

  “老爷,必须救她脱离这个险境,”吉亚迪尼高叫道。

  “是,”安德烈道,“我想到了这一层。不过,要弄清楚是否我的计划没有建筑在错误的基础上,我需要用实地体验来支持我的怀疑。我要再来一次,看看他发明的乐器。明天,晚饭以后,我们搞个斋日后的半夜餐,我会亲自送来所需的酒和甜食。”

  厨师鞠了一躬。伯爵用第二天的时间叫人收拾他给可怜的艺术家夫妇准备的住宅。晚上,安德烈来了,而且看到玛丽亚娜和厨师已经按照他的指示装模作样地摆上了他送来的酒和点心。冈巴拉得意洋洋地将他的小鼓给安德烈看。小鼓上有一些颗粒,借助这些颗粒他对乐器发出的不同音色进行鉴定。

  “您看见了吗,”他对伯爵说道,“我用什么简单办法就能证明一个伟大的命题。声学就这样向我揭示声音对于它接触的每一个物体产生的相似作用。一切和声均从一个共同的中心发出,并在它们之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或者更正确地说,和声就象光线一样是一个整体,我们的艺术象透镜分解光一样将它分解了。”

  然后他介绍按照他的规则造的一些乐器,一面对他在乐器结构上引进的变化加以解释。最后他不无夸张地宣布,这段开场白至多不过能满足眼睛的好奇,他要叫人听一件乐器的演奏来结束这段开场白。这件乐器可以代替整整一个乐队,他为之命名为“泛谐音琴”。

  “如果这就是那个罩子里的、每次您搞那玩意儿都给我们招来邻居叫苦不迭的那件乐器,”吉亚迪尼说道,“您不用弹奏多大一会,警察局长就会前来。您想到这一点了吗?”

  “如果这个可怜的疯子呆在这里,”冈巴拉俯耳对伯爵说道,“我肯定没办法弹。”

  伯爵对厨师说,如果他愿意到外面去望风,防止巡逻队或邻居干涉,一定会得到酬劳,这样就可将厨师支走。厨师刚才卖力气地给冈巴拉斟酒,这时也同意了。作曲家虽然没有喝醉,但是处于全部智力都过度兴奋、一间卧室的四壁变得熠熠生辉、阁楼再也没有房顶、心灵在精神世界中翱翔的状态中。玛丽亚娜颇费力气地揭开一件乐器的盖子。这乐器与一架三角钢琴一般大,但是高处还多一个琴壳。除了这琴壳及其共鸣板以外,这件稀奇古怪的乐器还具有某些管乐器的喇叭口和基些管道的尖嘴。

  “请您给我奏一下作为您那部歌剧结尾的那段祈祷,您说那是很美的,”伯爵说道。

  令玛丽亚娜和安德烈大吃一惊的是,冈巴拉一开始就奏出了显示一位大师技巧的数个谐音。继大吃一惊而来的,首先是夹杂着出乎意料的赞美,然后是彻底的心醉神迷。他们是那样沉醉,完全忘记了身在何方,忘记了这个人。各种管乐器的声音使人忆起管风琴并与弦乐器和谐的丰富表现力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冈巴拉这件乐器产生的乐队效果不如上述管乐器的声音那样辉煌壮丽,但是,这架奇异的机器还处于不完善状态,限制了作曲家的发挥,于是作曲家的思想显得更伟大了。艺术作品的完美常常妨碍心灵将艺术作品放大。在通过思想将作品完成而不是现成接受的人的法庭上,在草图与完成的画幅进行的诉讼中,这难道不是草图打赢的官司么?伯爵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纯正、最甘美的音乐,有如祭坛上方缭绕的香烟,在冈巴拉的手指下升起。作曲家的嗓音再度变得充满青春的活力。他的嗓音不但不损害这丰富的旋律,反而对这旋律作出了解释,加强了这旋律,引导着这旋律,就象安德里欧①那样精明强干的读者发出的无重音而又颤抖的嗓音一样,展开高乃依或拉辛美妙的一幕的意义,又加上了亲切的诗意。这与天使相称的音乐表现出这部巨大歌剧中潜藏的财富。只要这个人在清醒的状态中极力要把自己的思想解释清楚,这部歌剧就永远不会为人所理解。这部具有千百个声部的乐器,其声音有时与人声是那样相似,一个陌生人一定会以为制造者把肉眼看不见的一些少女藏在乐器里面了呢!这乐器叫伯爵和玛丽亚娜惊异不止。音乐和惊异同等地占据了他们的思想,他们既不敢通过眼神,也不敢通过谈话交流思想。玛丽亚娜的面庞被美妙的希望之光照亮了,使她恢复了青春的光彩。美貌复活与她丈夫的光辉显现相结合,又给这神秘的时光赋予伯爵的甜蜜感受涂上了一层忧郁的阴影。

  ①安德里欧(1759—1833),法兰西高等学校教授,一八二〇年曾为巴尔扎克的《克伦威尔》作出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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