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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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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心壮志付诸东流 一,声名卓着的肖多雷依 一个青年离开了故土,他家乡的城市坐落在夏尔·迪潘①先生用较深的颜色在地图上标明的某个省份。这个青年生性爱好沽名钓誉,而且从不计较钓的是什么样的名誉;比方说画家,小说家,新闻记者,诗人,伟大的国务活动家。 ①夏尔·迪潘男爵在他的著作《法兰西生产和贸易能力》中曾用双色标明书中的统计图。此图以白、浅灰、深灰或黑色标明各地区开化的程度。 为了得到人们全面的理解,年轻的阿道尔夫·肖多雷依希望别人谈论他,希望出名,了不起。下面的话可以认为是针对那一大批通过各种门路来到巴黎的野心勃勃的人说的,这些门路有精神的,也有物质的。这些人在某个大清早冲进了巴黎,怀着推倒一切已存声誉而抬高自己身价的疯狂意图,不惜使用造成别人毁灭的手段,直到幻灭接踵而至方肯罢休。 这里谈的是标志我们这个时代特点的一般事实,因此我们还是在这些人物中举出一个作者在别处叫作“外省伟人”的人吧。 阿道尔夫明白,最值得羡慕的买卖是去文具店买上一瓶墨水,一包笔,一令价值十二法郎五十生丁的44×56厘米的白纸,然后把每张纸裁成四张,再在裁好的纸上写出五十行颇有文采且颇富想象力的文章。再把这两千张纸卖出去时,便可得到比如五万法郎那样的收益。 按照二十五生丁一行的卖价而以十二法郎五十生丁一变而为五万法郎,这个题目对一些家庭实在太富刺激性了。这些人家的成员在省里本可以大派用场的,现在却被抛进了巴黎这个地狱。 家乡城市的人总以为这些被打发走的青年个个都象最著名的作家一样富于想象力。他学习成绩优秀,写过相当漂亮的诗歌,谁都认为他是个有头脑的小伙子。总而言之,他常常杜撰些魅力无穷的短篇小说,刊登在地方的报纸上,得到省里人的赞赏。 这些可怜的家长永远不会明白他们的儿子来巴黎后费了好大劲才算弄懂的事,诸如: 没有十二年左右艰巨的努力是很难掌握法语成为作家的;要成为真正的小说家,必须深入挖掘全面的社会生活,因为小说是民族的野史;伟大的小说家(伊索、卢奇安①、薄伽丘、拉伯雷、塞万提斯、斯威夫特、拉封丹、勒萨日、斯特恩、伏尔泰、瓦尔特·司各特、《一千零一夜》的作者,无名的阿拉伯人)全部是得天独厚的才子,同时又是博学多识的巨匠。 ①卢奇安(约125—192),希腊雄辩家,哲学家。 他们的阿道尔夫在好几个咖啡店里学习文学,成了文学家协会的会员。他对不阅读他的文章的有才华的人们横加攻击,后来眼见自己的批评毫无结果,这才变得和缓了些。他投给一些报纸的短篇小说被各报象用球拍传球一般推来推去。五、六年的练习使他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厌倦;他父母为此虽节衣缩食也不免艰难竭蹶,但他总算有了点地位。 下面说说那是何等样的地位。 靠了他们这些弱者之间的互相帮衬——一位极机灵的作家管这叫情谊——,阿道尔夫发现自己的名字经常夹在一些名家的姓氏当中,有时是在书店的新书广告里,有时又在一些准备出版的报纸的启事栏里。 书商们把他的一部作品的题目印在这样一个骗人的栏目里:在印行中,人们可以把这栏目叫作印刷熊展①。 ①一些剧本先被许多剧院拒之于门外,后来,某些剧院经理感到需要新剧目时,便上演这些被冷落的剧本。戏剧界称这些剧本为熊。这个称呼又沿用到新闻界、文学界。对那些被推来推去的小说都统称为熊。 有时,人们又把肖多雷依看作青年文学的苗子。 阿道尔夫·肖多雷依在青年文学的行列里整整呆了十一年,他被圈在青年文学圈内的期间连头都秃了。最后,靠了自己默默无闻的工作和几篇剧评,他总算进入了戏剧界。他想方设法使人相信他是个天真的老好人,可是,他对自己出人头地的希望,他对巴黎的社交界却愈来愈感到幻灭。与此同时,他欠的债和他的年龄也日益增长起来了。 一家濒临倒闭的报纸向他索要了一只“熊”。这部作品经过他的朋友们精心加工,细心推敲,一再润色上光,成了五花八门昙花一现的时髦香味的大杂烩。这本书之于阿道尔夫,有如那顶随时用来起誓的赫赫有名的军便帽之于特利姆下士①,因为《一切为了女人》(确定的书各)即将成为当代最畅销的小说之一,它将整整享誉五年。 肖多雷依年方十一时,人们就传说他在几家刊登死亡名单的杂志,妇女日报或学龄前儿童读物上发表过优秀作业——五、六篇短篇小说。 总而言之,由于他还是孩子,又穿了黑色克什米尔绒的衣裤;他在乐意时还能装成仪态优雅的外交官,而且还显出几分聪明相,几间多少带点文学色彩的沙龙便接纳了他。他向五、六位有才华、有影响或有天才的科学院院士敬礼致意;他可以拜访两三个当代的伟大诗人,也敢于冒昧地在咖啡店里对两三个堪称一代名媛的女人直呼其名。他还和那些应该呼之为“蓝色短统袜”的二流女才子②们打得火热;他和小报的明星们也有握手或喝苦艾酒之交。 ①特利姆下士是英国作家劳伦版·斯特恩(1713—1768)的作品《项狄传》中的人物,他十分珍视自己那顶帽子,动辄以那顶帽子起誓。 ②西方称女学究为“蓝袜子”,本意是“蓝色长统袜”,故巴尔扎克将二流女才子戏称为“蓝色短统袜”。 这里说的是万事平庸之辈的故事,他们缺少的是有钱有势之人所谓的幸福。 这幸福就是意志,是坚持不懈的工作,是对轻易得来的名声的蔑视,是博学和韧性,布丰认为这种韧性本来意味着全部的天才,不过,目前当然还只能算是一半。 您从这里还丝毫没有看出卡罗琳娜的烦恼,您认为这个与正在巴黎压马路的五百青年有关的故事是为规劝八十六个省份的千家万户而写作的。然而,您读了这两封由两位婚姻状况各不相同的女友交换的信件就会明白,写这个故事之必要,正如任何好的情节剧都需要介绍情节的暗场前台戏一样……您会猜出“巴黎孔雀”巧妙的手腕,他在家乡开屏炫耀的同时,已在打着有关婚姻的不可告人的主意,他为此擦磨着荣誉的光轮,这光轮正如太阳射出的光焰,只在远距离才会变得温暖闪亮。 朱戈之女克莱尔·德·拉鲁朗迪埃太太 致厄尔托之女阿道尔夫·肖多雷依太太 寄自维维叶 你还没有给我写信呢,亲爱的卡罗琳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最幸福的人不是应该先写信去安慰留在省里的人吗! 你去巴黎以后,我嫁给了这里的法院院长德·拉鲁朗迪埃先生。你认识他。正因为我俩对他的看法装满了我的心,我对这桩婚姻满不满意,你就可想而知了。我不是不清楚我的命运:我生活在法院前院长——我丈夫的叔叔,和我的婆婆之间,这位婆婆从艾克斯古老的彬彬有礼的社会里仅仅保留下了傲慢和严厉的道德教条。我很少单独自处,我出门总有婆母或丈夫相陪;每天晚上家里都要接待全城的庄重人士,这些先生玩惠斯特牌时一个筹码两个苏。我经常听见他们交谈这类话题:“维特蒙先生死了,他留下二十八万法郎的财产……”代理检察长说,那是一个四十七岁的青年,有趣得活象西北风。“您可以肯定真是如此?……”如此,如此就是二十八万法郎。一个矮小的法官高谈阔论,他谈到死者的投资,于是大家又就其价值争论了一番。取得的一致意见是:即使不到二十八万,也差不了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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